張良材下意識抬頭看了嚴岑一眼,又很快地撇開目光,他局促地捏了捏公文包的一角,勉強笑了笑:“這個跟閨女的治療有關系嗎?”
“我們還不確定。”嚴岑說的很嚴謹:“只是我們做心理疏導的,只要發現線索就要嘗試一下……您能體諒吧。”
“能,能,應該的。”張良材說。
這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將醫生的話奉若聖旨,他猶豫了片刻,又下意識往病房裡看了一眼,才往外挪了兩步,離病房遠了一點。
嚴岑貼心地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等著他開口。
“有。”張良材滿臉為難地說:“不怕您笑話……閨女原來是有個妹妹。”
“原來?”嚴岑問。
“是意外來的,來的時候閨女都二十多了。其實本來沒想要,後來是閨女同意生,才要了。”張良材歎了口氣,說:“……可惜娃兒沒福,沒活過兩歲,就沒了。”
第56章 望鄉(十六)
六號病房的呼叫鈴驟然響起,現下臨近輪班午休的時間,護士站只剩下一個護士在值班。
呼叫鈴的應答屏在值班台內側的右邊,值班護士匆匆忙忙從裡面的配藥間走出來,急急忙忙地想去按應答鈴,期間還不小心碰亂了桌上的一遝藥物登記手冊。
可惜還不等呼叫鈴結束,六號病房的患者已經等不及一般地拉開了病房門,徑直往醫生辦公室去了。
值班護士本來還想攔住他問問發生了什麽事,然而剛剛上前一步就看見他臉色實在難看。值班護士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頓時被許暮洲這模樣嚇到了,不過稍一猶豫的功夫,許暮洲已經衝進了辦公室,還反手帶上了門。
緊隨其後的值班護士放不下心,一手舉著緊急聯絡電話,戰戰兢兢地在門外敲了敲門。
“嚴醫生?”
還好辦公室裡只有嚴醫生一個人在值午班,嚴岑手裡拿著本翻到一半的病例,看起來在查什麽信息。他從檔案櫃前轉過身,衝許暮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揚聲衝外面喊道:“怎麽了?”
“沒事。”值班護士聽他語氣沒有什麽不對,放下心來,又問道:“剛才進門的六號床病人……”
“他是來找我的。”嚴岑隔著門板喊道:“你們不用管了,先去忙吧。”
門外的值班護士隨即應了一聲,腳步聲逐漸遠了。
“嚴哥。”許暮洲後背抵著門,臉色不大好看。
“紀筠她媽媽是知情的。”許暮洲說。
嚴岑翻閱病例的手一頓,抬眼看向許暮洲:“什麽知情?”
“我說關於紀筠的病,她媽媽絕對知道症結在哪。”許暮洲緩過了一口氣,有些急切地繞過辦公桌走在嚴岑身邊:“她走沒走?”
嚴岑見他面色嚴肅,暫且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看了看腕表,說道:“應該還沒有,我剛還在走廊跟紀筠她爸爸說過話。”
“不能讓她就這麽走。”許暮洲說:“之前我就在想,為什麽紀筠她媽媽要簽字放紀筠從監護區出來,無論是對她好還是不好,這個行為都不符合邏輯。直到剛剛我才想明白,她媽媽或許是對紀筠病情知情的……不光是病情本身,還有病因。就是因為她媽媽知道紀筠根本沒病,所以才能解釋她媽媽這種反常行為。”
“我總覺得,突破口或許就在這。”許暮洲說:“不過我一時還找不到頭緒……畢竟執念這東西太麻煩了,你和我在這猜半天,或許都不如問問她媽來的有用。”
“說起這個,有個消息我要告訴你。”嚴岑說。
“什麽消息?”許暮洲問。
嚴岑把手裡更新過的信息記錄本遞到許暮洲手中:“你猜的沒錯,紀筠確實有一個妹妹……而且這個妹妹現在已經夭折了。”
許暮洲一愣:“人沒了?”
“沒了。”嚴岑點了點頭:“我剛才在走廊裡跟她父親張良材聊過天,他父親說,紀筠曾經確實有個妹妹,這個妹妹比她小二十幾歲,言語間聽起來倒是關系不錯的樣子……所以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等一下。”許暮洲說:“紀筠她爸姓什麽?”
“張。”嚴岑說:“紀筠跟母親姓,她媽媽叫紀曉莉。”
“好好的孩子跟母姓的很少啊。”許暮洲看了嚴岑一眼,試探著問:“別不是親生的吧?”
嚴岑一怔,他之前確實沒有想到這個。但不可否認的是,許暮洲給出的猜測確實是最為貼近現實的那個。
不等嚴岑說話,許暮洲已經自顧自地接了下去:“那這個姓‘紀’的妹妹,到底是哪來的?”
許暮洲覺得有些心累,他剛剛確認了一個問題的答案,卻沒想到引來了更多問題。
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問道:“……所以其實我們在遊樂園看到的那個孩子,確實是紀筠的妹妹?紀念?”
他皺著眉回憶著那天的場景,那天晚上他的大多數注意力都在環境上,對那個孩子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隻記得是個乖巧軟糯的小孩子,穿得很好。再多的信息也已經想不太起來了。
“或許是。”嚴岑依舊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他站在辦公桌邊,指節無意識地敲了兩下桌面,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我現在隻想知道一個問題……我們的任務對象到底是誰。”許暮洲說:“究竟是紀筠還是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