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找到了原因就好了。”許暮洲裝作沒發現紀筠的僵硬,笑著說:“謝謝您,真是幫了大忙。”
許暮洲說著,站起身來開始收攏圖紙。紀筠見他沒有再繼續閑聊下去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氣,僵硬的肩膀肌肉重新放松下來。
拚接過的圖紙有些不聽擺弄,有一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掖進了疊好的被褥底下,許暮洲輕輕拽了一下沒拽出來,又怕拉壞了拚接處,於是伸手從被褥下墊了一把。
紀筠忽然蹭得一下站了起來,有些粗魯地探身過去將紙頁拽了出來。她這個動作太過於急切了,甚至自己碰歪了被褥。
當然,如果不是紀筠自己這麽神經過敏,許暮洲也不會發現,她被褥下還放著一本《雪娃娃》的繪本。
第52章 望鄉(十二)
許暮洲的眼神在那本繪本上一閃而過,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低下頭將圖紙一圈圈卷好,重新抱在懷裡。
他再抬起頭時,碰歪的被褥已經被紀筠拽好了。
許暮洲欠了欠身:“很感謝您,幫了我大忙。”
紀筠臉色依舊不太好,她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許暮洲明白她這是在送客了,於是也不再多說,道了謝之後就作勢要離開。
紀筠緊走幾步跟在他身後,一雙眼睛牢牢地黏在他身上,像是要親眼看到許暮洲出門才肯放心。
許暮洲拉開房門時用余光極快地瞥了她一眼,發現紀筠眼神亂飄,垂在身側的手好像是在發抖。
紀筠的眼神垂下來,並不與許暮洲對視,只是執拗地站在他背後,像是在送客。但是這個距離又太近了,許暮洲只要停步,下一秒紀筠就會撞在他後背上。
這個距離跟紀筠剛才表現出的疏離感截然相反,許暮洲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跟剛才溫和有禮的樣子判若兩人,許暮洲隻匆匆一眼,竟然從她身上看到了“恐懼”的神情。
許暮洲皺了皺眉,紀筠這種模樣明顯不正常,但許暮洲確實也不敢貿然停步刺激她,於是只能暫且壓下疑惑,等之後找到更多消息再說。
而紀筠甚至沒有等到他走遠,在許暮洲剛剛踏出門的那一瞬間就關上了門,並從內將病房門反鎖了。
直到門鎖向內反扭了兩圈,紀筠才像是放下了心,她用背緊緊地抵著門,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直跳,聲若擂鼓的心跳一下下地撞擊著她的耳膜。紀筠心驚膽戰地聽著走廊裡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整個人僵硬地背靠著門,將門上的玻璃遮得嚴嚴實實。
紀筠腦子裡已經卷起了風暴般的漩渦,她抑製不住地放任自己順著這扇薄薄的門板向外瘋狂地聯想著,她閉上眼睛,外面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喚鈴都像有了實質的場景,一幀一幀地疊加在她的腦子裡。
呼叫鈴來自他右手邊,左手邊有低跟高跟鞋踩踏瓷磚的聲音,是護士的腳步聲——但腳步聲不止一個,好像有兩三個護士都在朝這個方向走來。
紀筠清楚知道這種狀態非常不對,可是她又沒法從這種泥沼中抽身出來。
——不能被發現,紀筠在心裡祈禱著。
這種祈禱沒有令她安心,恰恰相反,她甚至能在腦子裡勾勒出護士正朝她走來的畫面。她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種無比清醒的臆想之中,心跳聲幾乎都要跟門外的腳步聲重合了。
腳步聲在她門口停住,停頓兩秒後伸手敲了敲門。
“紀小姐——”
熟悉的護士聲音拉了紀筠一把,她下意識一個激靈,從剛才那種短暫的遊移感中掙脫了出來。
紀筠額上起了一層細密的薄汗,整個人脫力一般地手腳發軟。
“紀小姐……?”
門外的護士久等沒有回音,又敲了敲門,湊近詢問了一句:“您還好嗎?”
紀筠定了定神,她沒法說話,於是反手從裡面扣了扣房門。
這一層的護士跟她一起待久了也有默契,知道她不能說話才用這種方式回應,於是也不再敲門了,只是隔著門板說道:“我是來取餐盤的,您現在方便嗎?”
紀筠原本怦怦亂跳的心緩慢地平息下來,她深深地吐出口氣,敲了敲門板示意自己聽見了,然後站在門邊緩了一會兒,才直起身來,擰開了反鎖的門鎖,將收納櫃上的餐盤順著門縫遞出去。
“您不舒服嗎?”護士接過餐盤,看了看她的臉色,詢問道:“需要為您找醫生嗎?”
紀筠不太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臉色,她下意識摸了摸臉,搖了搖頭。
“那好吧。”護士說:“不過您最好不要反鎖病房門,這樣的話如果出了什麽問題,可能會耽誤治療時間。”
紀筠點了點頭。
護士可能是不太放心,又囑咐了一句:“如果您覺得有任何異常情況或者是異常情緒,請及時按鈴呼叫我們。”
紀筠仿佛失去了耐心,敷衍地點了下頭,就自顧自地關上了門。
護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見她從房門的玻璃上移開,往病床的方向走去才猶猶豫豫地轉過身,抱著餐盤走了。
站在六號病房前的許暮洲正好將這一切收歸眼底。
許暮洲站在自己病房門前的一塊窄小的空地上,門框邊約十公分的牆面擋住了他絕大部分的視線,導致從他這個角度壓根看不見紀筠的表情,不過光看門口護士的反應和紀筠開門的模樣,許暮洲大概也能把情況猜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