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最後都是融化了。”許暮洲一錘定音。
這故事被他講得七零八落,好在唯一的聽眾沒在意這個。嚴岑仔細地想了想,又確認似得問了一遍:“所以無論什麽結局,都是這個雪人融化了嗎?”
“啊不對。”許暮洲一錘手心:“我差點忘了……最後都是說小主人失去了雪人很難過,但來年冬天下雪的時候,雪人又重新回到了小主人身邊。”
“回來了?”嚴岑捕捉了這個關鍵詞:“所以這是個失而復得的故事?”
“應該算是吧。”許暮洲聳了聳肩:“畢竟這是個給小孩子看的童話故事,總不會講完睡前故事之後把小孩子弄哭吧。”
“……家族的第一個人被綁在樹上,最後一個人正在被螞蟻吃掉。”嚴岑忽然說。
許暮洲一下子沒跟上他的思路,茫然地問:“什麽?”
“紀筠一直在看的那本書。”嚴岑說:“這是羊皮卷上的一句話,預示著布恩迪亞家族的命運。”
嚴岑這麽一說,許暮洲也有了印象,他之前去紀筠房間裡的時候,確實發現她屋裡有一本《百年孤獨》,看樣子也很舊了。
“你沒發現這兩本書之間有什麽共同點嗎?”嚴岑看向許暮洲。
這本書許暮洲曾經看過一遍,被裡面半行半行的人名搞得頭腦發蒙,一時間被嚴岑問愣了。許暮洲從腦子裡費勁地扒拉出關於這本書的記憶,盡可能搜尋著其中的關鍵問題。
“什——”許暮洲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兩本書都表示了‘重複’或者‘輪回’?”
“在紀筠一直看的那本書裡,一直在重複著同一個因素,無論命運也好還是曾經出現過的人也好,就像一個輪子周而複始。”嚴岑說:“我之前一直在想,她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這本書。不過現在看來,或許那本書對她而言,也是‘失而復得’的一種映射。”
“你有想法了?”許暮洲問。
嚴岑看了看腕表,發現離查房時間還有半小時。
“我有一個猜測,但現在還不能確定。”嚴岑說:“等明天見了她父母,或許這個猜測就有答案了。”
第55章 望鄉(十五)
紀筠的父母比預約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開放區雖然不像監控區那樣管理嚴格,但對探視時間也有著相關規定,上午的探視時間從九點鍾開始,到十一點結束。紀筠的父母原本預約的是上午九點半,然而等到達病房時,時鍾已經又轉過了一整圈,距離探視結束只剩下二十幾分鍾。
探視之前要照例找醫生進行探視登記,嚴岑在辦公室見到了這對父母。
憑長相和氣質來看,紀筠長得更像母親一些,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紀筠的臉型的唇型要比她母親看起來削薄一些,平白多了幾分冷淡。
“真的抱歉,醫生。”保養良好的中年女人將登記本還給嚴岑,略有些歉意地說:“路上實在太堵,所以來晚了。”
嚴岑掃了一眼登記本,最新的那行日期後跟著兩個名字——紀曉莉,張良材。
對方的字寫得倒是很不錯,看起來像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紀筠居然是跟母姓的。
雖然現代社會也有不少孩子會選擇跟著母親的姓氏,但嚴岑還是多看了兩眼這對夫妻。
紀筠跟張良材長得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嚴岑著重觀察了一下,覺得氣質上好像也天差地別。
張良材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個頭不高,看起來只有一米七左右。腋下夾著個公文包,大多數時候走在自己妻子的身後。不知道為什麽,嚴岑總覺得這位父親在探視時心事重重的,在登記來訪者時也不進門,只是站在門口等著紀曉莉。
紀曉莉低頭簽字的時候,張良材倒是站在門口往紀筠的病房方向張望了好幾眼。
“確實。”嚴岑禮貌地接過登記本,寒暄道:“今兒個外面天氣不好,路上車多也是正常的。”
嚴岑話是這麽說,心裡卻明鏡似的知道對方在胡扯。
今天是周四,又不是早高峰時段,所謂的“天氣不好”也不過是有點陰天,連雨滴都沒落下來,哪就能堵車堵到一小時還轉不過來。
腹誹歸腹誹,嚴醫生還是保障了“微笑服務”的工作態度,態度良好地衝著紀曉莉微笑道:“不過要抓緊時間,還有二十分鍾探視時間就結束了,最晚十一點十分就需要離開病房。”
“好好好。”紀曉莉擱下筆,連聲答應道:“謝謝醫生。”
嚴岑將紀曉莉送到辦公室門外,轉過身摸出手機,本來想給小狐狸發個短信通氣,但想了想又將手機塞回了兜裡,腳步一轉,親自往六號病房去了。
許暮洲從昨晚知道紀筠的父母要來探視,就千叮萬囑嚴岑要隨時給他通報情況。從今早上八點整就開始不定時在門口遛彎,儼然要把自己看成一塊望夫石,直等到十點鍾還沒見人影才泄氣,回屋去不知道幹什麽了。
嚴岑進門時,許暮洲正坐在窗沿上望風。他習慣用的筆記本攤在膝蓋上,水性筆的筆帽還沒有扣上,看起來剛剛寫過字。
療養院的窗沿修的比正常建築略高一些,窗戶外側鑲嵌了一個內扣式的防盜窗,是用來防止病人跳樓的。
許暮洲就倚在那窗戶上,看著院子裡的一棵銀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