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如孫茜在照片中寫的“互相慰藉,互相依賴”,所以她才將這張照片放在了手邊隱秘的角落,用來充當自己勇氣的源泉。
許暮洲心情複雜地將照片放回桌上,還不等他去尋找其他線索,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了個及其悚然的念頭,頓時渾身一僵。
——孩子哪去了,許暮洲想。
孫茜已經成了不人不鬼的存在,但她為什麽要選在學校自殺,又為什麽神智混亂地徘徊在這個學校不肯離去。這個叫孫希希的,被孫茜視作未來相依為命的孩子又在哪裡。
這些問題像亂麻一樣地攪和在許暮洲的腦子裡,纏成了一團無序的線球。但許暮洲又清楚的知道,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孫茜的執念就能水落石出。
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條引線,將現有的所有線索穿插起來,構成一條完整的脈絡。他困獸一般地死盯著那張照片,卻依舊找不到頭緒。
這中間還缺失一些東西。
嚴岑的腳步聲在走廊裡停停走走地轉了兩個來回,步子聽起來比先前沉重了些,在安靜的環境裡格外明顯。
自從嚴岑受傷之後,許暮洲才突然意識到他也是有血有肉的肉體凡胎,對他身手的盲目信任單薄了很多,變得客觀而平等起來。
許暮洲不知道從他進屋開始已經過去了多少分鍾,嚴岑一直沒有給他信號,不知道是時間確實沒到,還是嚴岑覺得自己尚且可以應付。
許暮洲咬了咬牙,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臉頰,將視線從孫茜的辦公桌上挪開,開始翻找其他教師的辦公桌,試圖找到一些輔助線索。
從許暮洲進入辦公室開始,時間剛好過去了四分二十秒。
跟預想中不一樣的是,嚴岑有些低估了孫茜的瘋狂程度,隨著孫茜身體部**體的消失,她整個人都變得狂躁且不安起來。漆黑的眼眶源源不斷地向外滾落著漆黑的血痕,動作幅度大時,眼眶中還有碎肉被一起衝刷出來。
如果說之前的孫茜更像是徘徊在這座學校的一個Boss,會無差別攻擊進入她領地的所有人,那麽現在孫茜看起來其實更像一個復仇的厲鬼,仇恨和孤注一擲的狠厲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面目可怖。
孫茜不知道將嚴岑視作了什麽人,一心想要置他於死地。嚴岑躲避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他剛剛勉強避開孫茜向他狠狠抓來的一爪,皮衣從肩膀到後腰裂了個大口子。
嚴岑扭傷的腳腕承受了太多超負荷的重量,薄衫疊成的布條能起到的固定作用十分有限,傷處突突地疼,不用看都知道已經徹底腫了起來。
受傷影響了他的敏捷度和速度,再接著跟孫茜對著跑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茶水間的安全屋倒是可以短暫躲避,但失去了嚴岑這個目標後,孫茜勢必會去找許暮洲的麻煩。
嚴岑先前答應了許暮洲七分鍾,他對“承諾”有一種出奇的執拗,哪怕情況超出了預期,也不肯出聲催促許暮洲快點。
五分零三秒,他在心裡默數著。
五分零八秒。
孫茜在短暫的晃神中重新找到了嚴岑,她張牙舞爪,然而嚴岑這次卻沒有躲開。他沒有用任何武器,而是踩著窗台借力往半空中一躍,用全身下墜的重量狠狠地壓在了孫茜的身上。
嚴岑和孫茜一並撲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嚴岑用膝蓋做了緩衝,好歹沒撲到地上去,孫茜整個身子被他壓倒在地。嚴岑咬著牙用膝蓋壓住孫茜的一條胳膊,胳膊死死地鉗在孫茜的頸骨上。
他用的力氣極大,如果是個活人在這,恐怕這時候已經要斷氣了。但孫茜依舊執著地在他手下掙扎著,唯一自由的左臂痙攣著摳挖著地板,竭力要從嚴岑手中脫身出去。
五分三十二秒。
孫茜的力氣太大,嚴岑隻壓製了她一小會兒的功夫,就明顯覺得大腿和手臂上的肌肉已經開始泛酸。
五分五十七秒。
嚴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製住她到時間結束,他的手臂開始微微發顫,孫茜不停地按著地板撲騰身子,原本緊密的桎梏隱隱有了松懈的趨勢。
“……我……唔……聽……”
孫茜空洞的眼眶無神地望著嚴岑,她腐爛的嘴唇上下囁嚅著,竟然斷斷續續說出了人話。
嚴岑一皺眉,厲聲叫:“孫茜!”
孫茜被他這一嗓子喊得下意識一個激靈,她的動作似乎有片刻的凝滯,但隨即又被那種滅頂的瘋狂所吞沒。
“……還……”孫茜徒勞地張大了嘴,她的喉嚨爛的太厲害了,說話含糊不清,聽起來就像是嘶嘶的往氣管裡灌風。
“還……我……”
第33章 實習(二十三)
孫茜的意識隻短暫的清醒了一瞬,嚴岑再繼續追問時,就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剛才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已經是孫茜最接近意識清楚的時刻,嚴岑清楚的看到,在她說完後,她周身的黑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了下去,近乎透明了。
嚴岑忽然想起徘徊在校長室門口的那個瑟縮的黑影,他忽然覺得,相比起孫茜本人而言,那個虛影好像更像是一種意識映射。
“孫茜!”嚴岑低聲喝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孫茜對自己的名字無動於衷,她依然執拗地掙扎著,喉嚨裡發出低啞的吼聲。
她竭盡全力擠出的破碎字句連不成片,更像是印刻在她靈魂中的本能,說完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