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這次的‘意外’是系統故意為之,否則我會提前告訴你。”嚴岑咬著煙,聲音稍有些含糊,但也足夠許暮洲聽清他的話。
許暮洲詫異地看向他,他本來以為嚴岑是那種極為自我的人,加之這件事他也是被蒙在鼓裡那個,能道歉就已經讓許暮洲很意外了,沒想到他還會刻意解釋。
“那你呢。”嚴岑轉過身來看向許暮洲:“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剛剛才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麽這裡會有高階玩家的出現。”許暮洲放松地向後靠在沙發背上,低聲說:“按照一個完善的系統設定來看,高等玩家的遊戲領域和遊戲難度應該跟普通玩家完全不一樣。何況是‘高階玩家’這種靠殺人來獲取積分的危險分子,如果將他們隨意跟普通玩家分在一起,那等同於狼入羊圈,跟整個系統的運作目標是有衝突的。”
“嗯。”嚴岑讚同道:“繼續。”
“而且我之前一直搞不明白的一個問題。”許暮洲問:“就是系統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從難度上來看,解決孫茜的執念並不需要這麽多人。現在想想,高階玩家的出現,是為了‘行刑’吧。”
“很對。”嚴岑勾起唇角,他從不吝嗇對於許暮洲的讚賞,誇獎道:“很聰明。”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許暮洲說:“直到現在,我也覺得這很多此一舉。而且這些人不但沒幫上忙,還差點捅了婁子。”
“很簡單,因為你和我不能殺人。”嚴岑說:“審判者不做行刑之事,明白嗎。”
“至於高階玩家……他們不可能離開永無鄉,換言之,他們已經成為了永無鄉的奴隸。所以那些工作人員不能承擔的負面後果,就都由他們來承擔。高階玩家從永無鄉中得到的看似更多的報酬,其實不過是讓他們能更好做事的籌碼。”嚴岑像是怕他有心理負擔,又說:“不過你不用擔心,清理系統很少有需要借調的情況,這次確實是個例外。”
見許暮洲依舊一臉不解,嚴岑也並未露出不耐的神情,他輕笑一聲,將手中的煙頭碾滅。
“我打個比方……人是有主觀偏好的,在那個場景中你與玩家不同,你獲取了關於實際場景的所有背景信息,所以你在看待孫茜和看待NPC的態度都摻雜著極大的主觀情感。”嚴岑說:“但同時你在執行工作任務時,又會勢必跟NPC本人有所交集。在這過程中,你已經被無形之中放置在了‘審判者’的角度上。在你眼裡,NPC是有罪的。”
“但他確實有罪。”許暮洲說:“孫茜的執念也證明了這個。”
“確實。”嚴岑輕描淡寫地說:“你能斷言他有罪,但你能斷定他的罪行是否致死嗎。導致孫茜最終自殺的原因有很多,除了被殺的NPC之外,還有王志剛,還有其他人,他們都在這件事中產生過影響,那麽在你看來,他們的罪行應該怎麽審判?或者換言之,你能承受‘審判’這件事帶來的後續責任嗎。”
許暮洲一時語塞:“我……”
“你有主觀看法,孫茜當然也會有,執念的節點並不能證明什麽,因為人的情感本身就是不嚴謹的。”嚴岑說:“這就是為什麽從古到今,‘審判’的權利從來都是賦予‘規則’本身,而並不能交給一個人。”
“……我好像懂了。”許暮洲遲疑著說:“但如果正義無能為力,受害者也無反擊之力,只能指望著更惡的人來懲治惡人,不覺得很諷刺嗎?”
“這就是現實……不過善與惡最終都會收歸永無鄉。”嚴岑邁步向客廳走來:“這世上的所有情緒,罪惡,最後都會被永無鄉捕捉。計算善惡的比例,對惡意進行收集,然後根據臨界點來進行乾預,平衡這個世界……這就是永無鄉存在的意義。”
“所以,王志剛能被送進審判系統改造一下嗎?”許暮洲悶悶地問。
“關於這個問題,我回來之後查了一下……他沒有進入審判系統。”嚴岑聳了聳肩,直接回答道:“托他上輩子的福,他的罪惡被抵消了不少,至於下輩子有沒有這麽好運就不太清楚了。”
許暮洲冷哼一聲,沒再發表什麽看法。
“不過你最好早點習慣這個。”嚴岑將打火機扔回書架上,頭也不回地道:“雖然你也知道這次事件是真實的,但好歹你的潛意識會幫助你將這件事打上一個遊戲的標簽,讓你的心情好過一些。”
他說著轉過身往酒櫃走去:“但從下一次工作開始就沒這麽好運了。”
“你什麽意思?”許暮洲沒好氣地說。
“因為下一次任務,你要去的就是絕對真實的世界。”嚴岑從酒櫃裡拿出一瓶度數不高的乾白,轉過頭平靜道:“在那種時間線裡,你身邊的環境,發生的一切故事,產生的一切執念,都是真實存在的。”
他話音剛落,一隻酒杯就落到了許暮洲面前的茶幾上。
許暮洲看看那隻酒杯,又看看嚴岑,狐疑地問:“幹什麽?”
“慶祝一下。”嚴岑半跪下來,捏著另一隻酒杯自顧自地跟他碰了一下:“恭喜正式成為臨時員工。”
第37章 中轉(二)
雖然許暮洲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是個一杯倒。
——畢竟連半杯8.5度的乾白都能把他利索地撂翻。
許暮洲已經不記得之後是怎麽搖搖晃晃地回到臥室的,隻記得嚴岑在他耳邊無奈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