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太瘦了——托婭雖然也很瘦小,但看起來也只能算是個偏瘦身材而已。但面前的女孩顯然瘦的有些過分,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看著比二樓的木欄杆粗不了多少,下巴尖尖的,只有一雙眼睛又大又細長,看起來無端端地顯得有些滲人。
一直被托婭抱在手中的水晶球也不在女孩手裡,許暮洲下意識四處掃視了一圈,才發現那球漂浮在閣樓的天花板下,以一種違背重力的模樣漂浮在空中。
它不再是灰撲撲的模樣,而是像之前每一次“工作”時那樣散發著微微的熒光。
但那隻球畢竟體積太小了,這點光對於整個城堡來說只是杯水車薪,除了照亮自己之外別無用處。
嚴岑站在許暮洲半步後,他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樓上的人,隱隱覺出了一點不對來。
許暮洲或許看不出來,但嚴岑看得很分明,面前這個女孩雖然身材長相跟托婭沒有半分相似,但卻實實在在跟托婭擁有著同一個命格,共用著同一個命運線。
——所以換言之,她也是“托婭”。
女孩在二樓跟許暮洲對視了一會兒,沉默不語地轉過身去,走向了旁邊的樓梯,一步步地走下了樓。
許暮洲見她越走越近,下意識繃緊了身子,嚴岑向前半步,不著痕跡地攔在了許暮洲和女巫中間。
如果是托婭在場,見到嚴岑這個模樣,八成早就停步不敢過來了。但這女孩卻仿佛跟托婭截然相反,她看都沒看嚴岑一眼,視若無睹地走過來,徑直走到了許暮洲面前。
她在許暮洲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許暮洲臉上,細致地一寸一寸看著他的模樣,眼神裡仿佛帶著鉤子,要從許暮洲臉上鉤下一層皮似的。
許暮洲被她這種視奸一樣的看法看得不太高興,皺了皺眉,開口問道:“你是誰。”
許暮洲問得很不客氣,那女孩卻無動於衷,依舊自顧自地盯著他的臉看,像是能從上面看出一朵花。
別說面前這個是“女巫”還是什麽別的,被人這麽個看法,泥人都有三分火。
許暮洲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再說什麽,卻被嚴岑拉了下手腕。
“她不會說話。”嚴岑忽然說。
許暮洲一怔。
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女孩的喉嚨上,他的視線在黑夜裡只能模模糊糊看個大概,但饒是如此,他也看清了女孩喉嚨上一道明顯的疤痕。
那道疤痕看起來非常猙獰,應該是沒經過很好的處理,傷口卷曲外翻,愈合之後的疤痕也坑坑窪窪地扭在一起,看著仿佛一條又粗又長的蚯蚓。
這道疤幾乎成圓弧狀繞在了女孩的脖頸上,以至於許暮洲第一眼看上去,還以為她是帶了一條別樣的項鏈。
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嚴岑的話,她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無息的誇張笑意來。
但說是“笑”,從許暮洲的角度看來,這場面倒更像是恐怖片的高潮劇情前兆。
女孩的嘴角高高地咧起,露出白色的牙齒,但面部肌肉僵硬無比,眼裡的惡意毫不加以掩飾,混雜著嘲弄、厭惡和不屑,看上去哪有一點笑模樣。
離得近了,許暮洲才發現,女孩的瞳仁也比正常人大上兩圈有余,眼白被擠佔的只剩可憐巴巴的一角,瞳孔顏色純粹而平均,看著跟洋娃娃的玻璃眼珠別無二致。
許暮洲:“……”
在這一刻,許暮洲發現,心理素質這個東西是真的能被鍛煉出來的。
因為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自己非常冷靜。
女孩不能說話,但不代表她什麽都聽不懂,剛剛外頭海浪衝上岸時,許暮洲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耳朵動了動,顯然對外界的聲音很敏感。
許暮洲不知道永無鄉的“內置語言翻譯系統”對於這種情況好不好用,但司馬當做活馬醫,他伸手拽過了嚴岑,衝著那女孩問:“托婭還在這個城堡裡嗎?”
許暮洲話雖如此問,心裡卻大概已經知道了答案。
——八成是不在了。
許暮洲不太清楚這個城堡的鏡像跟水晶球有沒有直接關系,但大概能猜測出來,這個世界恐怕跟“托婭”那個世界並不在同一個軸上。
許暮洲忽而想起自己剛到任務世界來時身上的女款睡裙,還有約瑟夫日記裡那個突兀的“她”。
那些違和的線索忽然在這一瞬間被許暮洲串聯起來——在約瑟夫的日記裡,“她”出現一天消失兩天,頻率正巧是和許暮洲他們見到的相反。
許暮洲還記得,在“托婭”那個世界裡,時間的流速比正常的時間要快上一倍,當時他還問過嚴岑,如果時間線的流速有區域性變動,要怎麽維持平衡。
但現在從這個轉換頻率來看,每兩天丟失的十二小時,正好能組成一個新的二十四小時。
——所以說,時間線流速壓根就沒有變。
這座城堡是“橋”在設置出的孤島,雖然要被世界線的大規則束縛,卻在這個標準下有著獨屬於自己的“規則”。
好像確實有點意思,許暮洲想。
所以其實約瑟夫看到的“天使”並不是許暮洲一直以來以為的“托婭”,而是面前這個女孩。
但許暮洲怎麽看,也看不出來面前的女孩有哪一點跟約瑟夫口中的天使有半毛錢相似之處。
而且若說約瑟夫從一開始見到的就是面前的女孩,似乎也有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