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暮洲挑了挑眉。
托婭不像是個善於撒謊的人,就這麽短短兩句話的功夫就被許暮洲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說是也不對,說不是更不對。
他為難地咬緊了唇角,最後乾脆決定消極抵抗——不說話了。
嚴岑對此覺得頗為無趣,乾脆放開了他。
許暮洲對此不置可否,反正他已經得出了個之前就想要確認的結論——托婭是會撒謊的。
在這個城堡中藏著秘密,托婭對此心知肚明,卻並不準備對他們據實相告。
甚至於,托婭明明清楚他們這些“外來者”有可能會有危險,卻依舊對這樁“秘密”守口如瓶。
——看起來也不像表現得那樣無私又聖潔嘛,許暮洲想。
托婭一朝得了自由,連忙捂著自己紅腫的手腕退後兩步,跟這兩位不好惹的船員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許暮洲懷裡的水晶球,又礙於嚴岑的威勢,愣是沒敢把“將我的東西還給我”這句話說出口。
許暮洲對懷裡這玩意倒是沒什麽概念,甚至覺得這球放在手裡就像個燒紅的鐵球,指不定那一下就要爆開,於是乾脆連被帶球攏進懷裡,想順勢遞還給托婭。
誰知他手還沒舉起來,就被嚴岑按住了。
“這東西留下來借我看看。”嚴岑對托婭說。
他語氣平緩,聲音正常,自然得就像是說今晚晚餐要多吃一塊黑麵包一樣。
許暮洲轉過頭看著他,滿臉懵逼:“……?”
嚴岑完全沒管托婭那副悲憤欲絕的臉,他隔著被子將水晶球撈過來,像是在大街上挑西瓜一樣,將其放在手裡掂了掂。
許暮洲:“……”
——他都不想去看托婭的表情了。
第216章 沉夢(十八)
托婭到底沒膽子從嚴岑手裡搶走那隻水晶球。
他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嚴岑,唇角都被咬出了一道血痕。嚴岑倒是對手裡那隻球更感興趣,半分眼神都沒施舍托婭,從許暮洲手裡接過那隻水晶球,隔著被子在手裡滾了滾,儼然一副興致濃鬱的模樣。
托婭見他鐵了心如此,卻無計可施,只能萬分無奈地退出了房間,還帶上了房門。
許暮洲目送著托婭出門,才坐在床上用胳膊肘拐了拐嚴岑,不解道:“他怎麽這麽怕你。”
“這世上怕我的人多了。”嚴岑玩笑道:“不差他一個。”
許暮洲:“……”
——說的好像也沒錯,一時竟不知道應該怎麽反駁。
於是許暮洲換了個思路,看了看嚴岑懷中的水晶球,問道:“你搶他這個幹什麽?”
嚴岑側頭瞥了他一眼,伸手將水晶球下墊著的被子抽了出去。
那隻圓滾滾的球體順著力道滾落下來,最後正正好好地落入了嚴岑的手心,在他手中晃了晃。
正如許暮洲之前見過的那樣,這隻水晶球球一落到嚴岑手中,就像是開啟了什麽無差別指紋鎖,上頭的浮灰頓時一掃而光,整隻球驟然大亮起來。
許暮洲還沒來得及喊停,就覺得嚴岑伸過來一隻手,握住了他擱在被子上的右手。
“答應你的事。”嚴岑說。
許暮洲連懵逼的機會都沒有,隻那麽短短一瞬,就覺得眼前驟然一花——這玩意又一次碰瓷成功了。
許暮洲下意識轉頭想看向身邊的嚴岑,只是不清楚“未來”不能聯機觀看還是什麽別的,他身邊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沒有,只有右手與人交握的觸感異常清晰。
許暮洲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很快感覺到了對方的回應——嚴岑捏了捏他的中指指尖。
似乎是每個人的“未來”都有所區別,這一次許暮洲沒再回到那茫茫的霧氣之中。
“他”直接回到了永無鄉的海邊。
正如許暮洲先前所見的那樣,永無鄉的海一望無際,泛白的浪花撲上砂礫狀的海岸,正落在一雙半新不舊的人字拖腳下。
微涼的海水拍上來,將“許暮洲”的褲腿打濕一小塊,嚴岑站在他身邊,微微側著頭,看著遠處沒入海面的夕陽。
“我要走了。”許暮洲聽見“自己”說。
——還是一樣,許暮洲咬了咬牙,無意識地捏緊了嚴岑的手。
對方很快又捏了捏他的指尖,許暮洲看不到嚴岑,不明白他現在的表情是失望傷心還是什麽別的,但從反應速度來看,大抵是沒有生他的氣。
“嚴岑”今天穿了一件寬松的T恤,衣服下擺被風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他垂著眼看著許暮洲,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伸出手將許暮洲被風吹亂的鬢發一一捋好。
“對不起。”“嚴岑”說。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許暮洲”說:“我現在留下也還來得及。”
許暮洲微微一愣。
——同樣都是告別,但嚴岑的“未來”,似乎與他的“未來”有明顯的區別。
但這不太對,許暮洲想。如果是客觀角度的“未來”,那麽在同樣經歷的事件中,他跟嚴岑看到的畫面和場景應該是一樣的。
然而“嚴岑”搖了搖頭,他衝著“許暮洲”輕輕笑了笑,執著地將他微長的鬢發捋到腦後,輕聲說:“我會去看你的。”
許暮洲越看越糊塗,這跟他自己看到的簡直是兩個版本。
一個版本裡他刻薄又冷漠,另一個版本裡他又變成了個沒法左右自己命運的小可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