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正常波動,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在雙方擁有相同或相似的生活經歷或遭遇時,這個共情值會視個人情況飛速提升。
許暮洲現在就是如此。
嚴岑不能說許暮洲是個絕對理性的人,但他的理性絕對遠遠大於他的感性,這是毋庸置疑的。從他接手許暮洲至今為止,除了最初的實習過渡期之外,這是許暮洲第一次對任務世界展現出如此大的攻擊性。
許暮洲確實是在為孟晚晴打抱不平,也確實是在以原則為基礎憤恨著柳盈盈的行為。但這種憤怒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他不同於常人的生活環境和人生經歷造就了他的冷靜,敏銳和理智,但也給他留下了傷口。
現在這道傷口被不小心撕開了。
成年人的情緒隱晦又克制,好像隨著年歲的增長,撒潑打滾地表現自己的負面情緒似乎也逐漸變成了一件非常難以啟齒的事情。或許連許暮洲自己也分不清他的有多少來源於對孟晚晴的不平,有多少是借這個口子宣泄他的情緒。
嚴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瞧著,隻覺得心疼。
柳盈盈的所作所為跟嚴岑無關,他本來就是個向來懶得管人閑事的人,無論柳盈盈是個光明正大的坦蕩姑娘,還是個心狠手黑的惡毒婦人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兩樣。
但嚴岑不能這樣跟許暮洲說。
許暮洲罵的不止是柳盈盈一個人,還有那些他平生所見所聞中所有“玩弄他人人生”的人渣——這其中或許就有人曾經傷害過許暮洲,所以嚴岑不能也不想勸他理解和放下。
如果許暮洲心裡有傷口,那麽由己及人的遷怒和怨恨都是合理的,嚴岑想。情緒自有其存在的意義,這是永無鄉的一貫守則。
——何況只是罵一罵,只要許暮洲這種情緒不會傷害到許暮洲自己,嚴岑不想過多插手調度。
許暮洲發泄完了,他眼圈通紅地別開臉,避開了嚴岑的目光。
他的眼神落在身側的宮牆上,一雙眼亮得發光。他的目光並不渙散,反而如利劍一般,他死盯著這面牆,像是要越過牆盯著別的什麽。
“……好了。”嚴岑輕聲說,他試探地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許暮洲冰涼的手,說:“回永無鄉之後,找鍾璐破例讓你看看孟晚晴的下輩子,怎麽樣?”
“哪怕她的下輩子能變好,跟這輩子有什麽關系。”許暮洲垂下眼,冷冰冰地說:“不如讓我看看柳盈盈能不能遭報應。”
嚴岑沒有說話。
許暮洲早對他的應對模板了如指掌,嚴岑不屑於說謊,一般這樣沉默時,就說明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聽的那種。
“怎麽?”許暮洲嘲諷地笑了笑:“柳盈盈不但這輩子順順當當風光依然,欠了的債下輩子也不還嗎?”
嚴岑歎了口氣,委婉地解釋道:“……她跟這個世界的引導任務對象有點關系。”
許暮洲左手緊握成拳,唇角抿得緊緊的。
他當然明白嚴岑的意思,永無鄉賞罰分明,會懲治過,也會獎勵功。如果柳盈盈跟這個世界的推動者有關系,那麽她只會受到蔭及,莫名地抵消掉不少罪孽。
“但是你看得出來,柳盈盈自身不是個好的。”嚴岑說:“她就像個有缺口的木桶,水進來也會流出去,現在無非是進水比出水多,等之後源頭縮減,她總有遭報應的一天。”
“衛文軒看起來不是個會被女人影響的人,對吧。”許暮洲捋了一把頭髮,他像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了理智,高效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在細微的齒輪聲中找回了他原本的推理能力。
“柳盈盈也有一個兒子。”許暮洲說:“……所以這個世界的任務對象是她兒子?”
“對。”嚴岑乾脆說。
“但他兒子不是這條世界線的‘主角’吧。”許暮洲勾唇一笑:“否則這個任務早在最開始就該有預警了……所以是像羅貝爾那樣的‘配角’?”
嚴岑眨了眨眼,他看著許暮洲的臉,想從上面找到一些情緒和行為的端倪來。
但可惜嚴岑那引以為傲的能力一遇到許暮洲就開始下線,他狐疑地在心裡給許暮洲現在的情況羅列了好幾個可能,卻一個也不敢確定。
“那一天要多久。”許暮洲忽然說,他不自然地撩了下肩頭垂下的長發,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直說吧,嚴哥,環境是有蔓延性的……如果柳盈盈一貫如此行事,那在沾到甜頭之後只會變本加厲,日後不光是她自己,他的子女、朋友,乃至於家庭都會慢慢被其影響。你我都明白,人本身就是會收到外界環境和身邊人影響的,要說萬花叢中她獨黑,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無非就是等她作的惡大於她有的功,等到那時才對她進行處理,對吧。”許暮洲說:“但在這個過程中,這個瘟疫一樣的三觀會蔓延給多少人……有多少人受累。”
嚴岑覺得這個話頭有點不太對勁。
“我突然在想一個問題,宋雪晴可以不死的。”許暮洲輕笑一聲:“她發現了鳳仙花汁中的異常,但她裝作不知道,以至於順從地被柳若韻毒死。我當然可以說她是不想活了,但是心如死灰有很多種解決辦法,她偏偏選了這個,你能說她沒有存半分以這件事做引子來給烏蘭報仇的心思嗎?”
“但很可惜。”嚴岑說:“你解決不了這件事,衛文軒已經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