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在靠近。
柳盈盈皺著眉,攥緊了手下的軟被。
“來人——”
柳盈盈話音未落,隻覺得面前有黑影一閃而過,一時間又驚又怒。
屏風外的燭火隻輕輕晃了一瞬就恢復了正常,但柳盈盈已經說不出話了——來者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對方的手粗糙有力,按著她半張臉輕輕松松地向上一抬,就露出了女子修長白皙的脆弱脖頸。
柳盈盈睫毛顫了顫,在那一瞬間有一種被餓狼盯上的感覺。
下一秒,她隻覺得側頸一陣刺痛,整個人頓時恍惚起來。
柳盈盈眼前光影交疊,原本涇渭分明的燭光和夜色扭曲的交融在一起,看起來光怪陸離。她耳邊嗡嗡之響,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捂著她嘴的那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一個身影從她榻前走過,迎上了另一個影子。
朦朧間,柳盈盈似乎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嚴哥,你是不是搞得有點大?”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嚴岑說著將手上纏著的粗布扯下來,隨手扔在地上,又將方才用來喂毒的銀針塞回了原本的位置,才說道:“反正這毒本來也是從宋雪瑤那來的,用在她身上一點都不冤枉——何況就這點劑量,不致死。她現在是醒著還能看出點效果來,如果是睡著的,除了做個噩夢之外就沒什麽感覺了。”
許暮洲歎了口氣,覺得可以定做個“法外狂徒”的稱號給嚴岑。
“我本來以為你會催眠她呢。”許暮洲說:“畢竟以前你都這麽乾,簡單高效,無副作用。”
“我懶得在她身上用心。”嚴岑說。
——無法反駁,許暮洲想。
許暮洲將目光重新放回到柳盈盈身上,對方眼神渙散,側臥在軟榻上,正直勾勾地看著他倆,眼神空洞無神,看起來也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沒意識。
“不會傻了吧……”許暮洲嘟囔著,他心裡有點沒底,伸手在柳盈盈面前晃了晃。
誰知柳盈盈的眼珠緩慢地隨著他的手動了動,竟然緩緩笑了起來。
“是你呀。”柳盈盈笑著說。
——誰?許暮洲懵逼地看著她。
方才他跟嚴岑進門時,柳盈盈身上還明顯有一種“不安”的情緒,但現在這種情緒蕩然無存,也不知道她在幻覺中看見了誰,好像連心情都好起來了。
柳盈盈彎起眼睛,素白修長的指尖挽上發梢,調皮地用指節繞著頭髮,輕聲說:“你死了怎麽還不安生呀。”
許暮洲:“……”
這是什麽恐怖片橋段,許暮洲想。他本以為,按照主流恐怖片套路,應該是心虛的柳盈盈被幻覺嚇得連滾帶爬又心虛又後悔地為自己手上的鮮血懺悔,怎麽臨到頭來,反倒是對方理直氣壯。
——拿反劇本了?許暮洲狐疑地想。
柳盈盈見許暮洲不說話,吃吃地笑了一會兒,幽幽地感慨道:“不過你活著的時候都沒對我造成什麽傷害,死了怎麽反倒有膽子了。”
“你一點都不怕嗎?”許暮洲不由得問道。
“怕?”柳盈盈訝異地看著他:“怕什麽?怕我告訴你真相,還是怕你自戕呀——”
許暮洲一愣。
幻覺將人心中最深的印象無限放大,許暮洲本以為柳盈盈將她認成了親手害死的宋雪瑤,卻不想柳盈盈那強悍的精神竟然如此不走尋常路。
“可是我做的不對嗎,嗯?”柳盈盈笑得愈發開心,薄唇輕啟,吐出的字卻字字帶刀:“百善孝為先,親人沒了都不能哭上一哭豈不罪過,我什麽都沒做,只是將真相告訴你而已,你自己想不開,又怪得了誰呀——”
“對嗎。”柳盈盈笑道:“孟晚晴。”
第157章 長生天(二十七)
許暮洲抿著唇,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柳盈盈,像是想從對方精致的臉上看出後悔和愧疚來。
但他什麽都沒看見。
以金玉供養的貴妃娘娘面色紅潤,體態姣好,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此時靠在軟枕上,眉梢眼角皆是自得的笑意。
許暮洲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翻湧而上的情緒,盡可能平靜地開口道:“你殺了人,不覺得有愧疚嗎?”
“我殺了誰?”柳盈盈訝異地睜大眼,說道:“殺了你嗎?”
“孟晚晴和宋雪瑤不都是死在你手下嗎。”許暮洲冷笑一聲:“你當然可以狡辯說孟晚晴是自殺,她並非死在你手裡,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你沒有錯——但宋雪瑤呢,你能捫心自問,你問心無愧嗎。”
嚴岑偏頭看了許暮洲一眼,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
柳盈盈忽而撲哧一笑,像是聽見了什麽極好笑的笑話。
“你好天真。”柳盈盈說:“孟晚晴,你永遠這麽天真。”
許暮洲厭惡地皺了皺眉。
柳盈盈動作優雅地支著軟榻試圖直起身來,只是那藥勁大概太大,她努力了兩次都沒成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支著手肘,從趴伏的姿勢轉變為倚靠著。
“我為什麽要告訴自己沒有做錯,孟晚晴,你是不是永遠不明白,人命只是一個代稱而已。”柳盈盈似乎有點困了,她蹙起眉,滿臉不開心的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才繼續說道:“——無論是你,還是宋雪瑤。后宮就是這樣的,擋路者就是要死,你,我,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