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饒是穿著如此厚的衣服,也遮蓋不住她右邊小腿的凹陷。甚至那一整塊衣料上還沾染著觸目驚心的褐色汙漬,幾乎將那繡工精致漂亮的裙擺都染透了。
這是血跡乾涸留下的痕跡。
嚴岑用刀尖挑開她小腿部分的衣裙,發現孟晚晴右側小腿上被劃開一道非常可怖的傷口,從膝蓋骨下一直劃到了腳腕處,看著令人心驚。
這道傷口邊緣凌亂,一看就是下了好幾刀,也不知道是什麽人這樣下得去手。
傷口外翻得厲害,暴露在外的皮肉比其他地方腐爛得要快一些,現在正散發著難以忍受的腐爛味道。嚴岑用刀尖剝開那塊發黑的皮肉,發覺裡面缺了一塊長長的小腿骨。
看刀口的凌亂情況,像是被人活生生挖出來的。
按這個情況來看,孟晚晴死去下葬時,這個傷口還沒有愈合,依舊在流血——或者說,她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傷口而死去的。
嚴岑面色不善地沉思了一會兒,收刀轉身向許暮洲的方向走過來。
許暮洲還在那試圖理解異族侍女的手勢,就見嚴岑用刀鞘敲了敲那侍女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走。
許暮洲不曉得他看見了什麽,於是跟在他身後,往棺木那側探了探頭。
嚴岑這次沒有攔他,只是不著痕跡地走在他身前,擋住了許暮洲的大半視線,令他只能看清孟晚晴的小腿。
“我——”許暮洲咽下一句經典國罵,努力克制著反胃的衝動,皺著眉道:“這誰下手這麽狠?”
許暮洲的問題正是嚴岑想知道的,他看向那異族侍女,用刀尖點了點孟晚晴的傷口。
異族侍女聽懂了一些,伸手指了指孟晚晴自己。
“孟晚晴自己乾的?”許暮洲覺得有點不能相信,指了指孟晚晴,又自己低頭在自己小腿上作勢劃了一道,確定似的多問了一句:“她,自己,劃傷的?”
那異族侍女狠狠一點頭,非常篤定。
許暮洲感慨道:“……狠人。”
嚴岑知道了答案,用刀鞘比著倆人的肩膀往後推了推,將棺蓋重新蓋好。
許暮洲猶不死心,又抓著那異族侍女問道:“為什麽?……我是說,她,劃傷自己,很奇怪。”
許暮洲做了個疑惑的表情,異族侍女眨了眨眼,做了個飛起的手勢,又指了指天空。許暮洲本以為這是可以飛上天的意思,不成想那侍女緊接著又順勢將手落了下來,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什麽意思,許暮洲懵逼地想,飛出去再飛回來?
許是他臉上的困惑太過明顯,異族侍女有些急了,又做出一個吹奏的動作,然後艱難地試圖跟他交流:“回去……回家。”
嚴岑已經將棺蓋恢復了原樣,他收刀入鞘,走到許暮洲身邊,先是認真看了看異族侍女的動作,才低聲對許暮洲道:“是骨笛。”
許暮洲:“……”
——什麽玩意?
“孟晚晴身高一般,約莫有個一米六多一些,她的小腿骨尺寸正好,能做一支笛子。”嚴岑說。
嚴岑這句話應該是有某個關鍵詞觸發了異族少女的漢語認知,對方眨眨眼,連忙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孟晚晴把自己的腿骨挖出來,做成了一支笛子?”許暮洲嘖嘖稱奇:“何苦呢?”
“草原部族有骨笛,大多是以鷹骨做。”嚴岑邁步向外走,側頭與跟上來的許暮洲解釋:“但也有人骨笛……人骨笛在他們那裡屬於一種與宗教相關的法器,有說法是可以驅邪避鬼,但也有說法是可以引骨者的魂,總之不一而足。部族的信仰是人死之後魂歸長生天,這笛子是部族文化中唯一有資格聯系長生天的東西。”
哪怕嚴岑這麽說,許暮洲還是覺得有點過了。
孟晚晴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有多大的仇敢往自己身上動刀子,還要生生挖出一段自己的骨頭,就為了做一支笛子,何苦呢。
然而嚴岑話音剛落,許暮洲的手腕就開始驟然發燙,沉寂許久的繡球花忽然瘋了一樣開始刷存在感。
許暮洲嘶了一聲,連忙把那進度條從衣服裡刨了出來。
但出乎意料的是,許暮洲原本以為燙成這樣,進度條應該下去好大一截,誰知道那上面的黑色粘液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麽太大變化。
嚴岑握著他的手腕看了看。
“繡球花有反應,說明應該找對了方向,但是進度條又沒下降——”許暮洲若有所思:“這次的任務對象是宋雪瑤,難不成是宋雪瑤覺得孟晚晴沒全屍不太好,想要給她個全屍?”
許暮洲喃喃自語,繡球花上的黑色粘液瘋了一般地翻騰滾動著,但就是不往下落。
他皺了皺眉,在台階下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台階上的異族侍女。
“孟晚晴是因為這個死的嗎?”許暮洲以手指做刀,作勢在右邊小腿上劃了一下,然後故技重施地閉上眼睛歪過腦袋,作出“死”的模樣,又重點問道:“因為這個?”
異族侍女眨了眨眼,衝他點了點頭。
許暮洲發現,在面對這個堪稱殘忍的行為時,異族侍女的情緒都很平穩。她沒有任何心疼孟晚晴的情緒,也沒有不解,怨恨,亦或是恐慌。
好像這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一樣。
許暮洲覺得這不太對,中間肯定還有什麽更深層的意義在,這件事應該是他們部族口耳相傳的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