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連忙站起身來,連燒紙都顧不上了,有些緊張地湊近了嚴岑,惴惴不安地瞥著他的臉色,遲疑地問道:“大人,您——”
她說話間,身上傳來一縷非常細微的木質香氣,摻雜著沉香和檀香兩種,聞起來非常純粹,是上好的香料燃燒後留下的。
嚴岑原本根本沒把這小丫頭放在眼裡,聞到這味道後反而分出注意力來看了她一眼。
嚴岑撫摸棺蓋的手一頓,屈指在棺蓋上敲了兩下。
“開棺。”嚴岑說。
原本倚在門口圍觀的許暮洲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了他。
然後許暮洲忽然發現,嚴岑在侍女的視覺盲區內不著痕跡地用余光掃了一眼對方的表情。那眼神很冷,帶著些似有若無地打量。
結伴工作這麽久,許暮洲跟嚴岑之間自然有默契,他心下了然,知道這是嚴岑發現了什麽。
於是許暮洲輕咳了一聲,衝著呆愣愣的異族侍女招了招手,說:“這位姑娘,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異族姑娘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但應該是看懂了他的手勢,茫茫然看了一眼嚴岑,然後站起身來,乖順地往許暮洲身邊來了。
許暮洲先一步轉過身,帶著異族少女往門外的台階下走去,準備給接下來艱難的溝通手動創造一個安靜點的環境。
異族小侍女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跟這個宮城裡的其他人相比,她似乎有種格格不入的天真。
“你……”許暮洲放慢語速,將一句話拆開來,試圖用最簡單的話來跟她溝通:“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
孟晚晴來這好歹三年了,就算他們主仆天天在一起說母語,按理來說處在一個陌生的語言大環境中,耳濡目染也應該能聽懂一些。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遲疑地點了點頭,衝他比劃了一下,用一種非常蹩腳的語調說:“一小些。”
許暮洲:“……”
他覺得他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在學校接待交換生的那一天。
不過好在對方的語調非常奇怪,但只要能聽懂一點就是好事,這異族姑娘無疑是最了解孟晚晴的人,又不會收到外界因素干擾,從收集信息的角度來說,她的證言應該是最可信的。
屋內的侍女沒有在意門外這點小小的插曲——她正忙著試圖說服嚴岑不要開棺。
“這——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侍女艱難地微笑著,說道:“現在開棺,於理不合。何況淑妃娘娘貴體珍重,大人若想開棺,恐怕得過問陛下,得陛下下令才行。”
還知道拿衛文軒來壓他,有點意思。
但嚴岑最不怕的就是這個,他從來這個世界開始就沒把衛文軒放在眼裡,更妄論怕他。
“是嗎?”嚴岑輕飄飄地問道。
侍女以為他不過是故作聲勢,現下提起不下來便打消了念頭,於是略松一口氣,說道:“這是當然。”
嚴岑手還扶在棺蓋上,略微側過身來看向這侍女,問道:“我方才聽你說,這是你們淑妃娘娘……你來她身邊多久了?”
“我進宮晚,來娘娘身邊也不過三個月的功夫。”侍女說著低頭擦了擦眼角,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樣。她看了一眼孟晚晴的棺木,說道:“淑妃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對下人也很好,她——”
她這矯揉做作的忠心還沒表完,就被嚴岑打斷了。
“孟晚晴對下人這麽好,怎麽你還不好好在這送她最後一程,要往旁人宮裡跑——”
那侍女一愣。
她看著嚴岑無波無瀾的眼睛,莫名地有些心虛:“我——”
嚴岑伸出手去,用食指在她腰帶上輕輕一擦,然後撚了撚,說道:“孟雪晴死了二十多天,臨死前一個月還降了生活規格,搬到了那麽個破地方住著……所以你身上這上好的香料味道,是從哪來的?”
那侍女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道:“是——”
“何況孟晚晴本來是草原上的姑娘,沉香熏染的味道過於重了,她不像是會喜歡這種東西的樣子……檀香就更別提了,這東西大多出現在各宮娘娘的小佛堂。”嚴岑似笑非笑地說:“孟晚晴信奉狼神,會在宮中弄出個小佛堂嗎?”
那侍女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何況——”嚴岑說:“這香料比例有點熟悉。”
靈堂中傳來一聲悶響,正在門口連比劃帶猜的許暮洲和異族少女同時停下,轉頭像屋內看去,正見到屋中那侍女軟軟地昏倒在地,嚴岑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仿佛把人打暈的不是他。
許暮洲:“……”
“我在她身上聞到了一種混合香料的味道。”嚴岑拍了拍手,解釋道:“在那黑衣人身上也聞到過。”
許暮洲恍然大悟。
這就說明著侍女跟黑衣人去過同一個地方,或者是見到過同樣的人——至於見到誰,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我不必從她身上獲取信息,於是還不如打暈省事。”嚴岑說。
嚴岑說著,不再看地上的侍女,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棺木身上。他順著棺木走了一圈,手指在棺蓋上拂過,確認這棺木是真的被釘死了。
異族侍女見狀有些不安,指了指暈倒在地上的女人,一邊衝著許暮洲比劃,一邊艱難地說:“她……你……”
“她是壞人。”許暮洲言簡意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