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覺得他有話要說,於是暫且放下書,抬頭看向他:“嗯?”
“我以前看過這本書,只是時間久了,很多事情不記得了。”許暮洲掀開毯子下地,準備將這本書放回書架上,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一邊往書架的方向走,一邊隨口說:“這次再看的時候,總會覺得是在影射紀筠。”
許暮洲將書塞回書架裡,轉頭向沙發走過來:“其實我在想,紀筠自己已經知道失而復得是個騙局,為什麽還是那麽放不開手呢。”
嚴岑自然地曲起一條腿,給許暮洲騰出了個坐下的地方。
“原因很多,人的情緒是很複雜的,如果把這些因素全都數據化,並且用公式計算一下,就能發現結果。”嚴岑的書大咧咧地攤開擱在他胸口,他單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說:“例如有人心裡將錢擺在第一位,有人心裡把名利擺在第一位,有人心裡把人命擺在第一位,不同的事情對於不同的人來說代表著不同的希望單位。如果失去的因素單位大於擁有的因素單位,就很容易產生無法自我消化的執念。”
“……嚴哥。”許暮洲沉默片刻,誠懇地說:“說簡單點。”
嚴岑笑了笑,他支起身子,好以整暇地問:“講課可以,補課費怎麽交?”
許暮洲很破罐子破摔,大方地衝他張開手:“你看我論斤賣能賣多少積分。”
嚴岑伸手捏著許暮洲的下巴,將他的臉輕輕轉過來一點,自己微微後仰,眯起眼睛,裝模作樣地嘖了一聲:“來,我看看夠不夠我買個新的實習生。”
“胡扯。”許暮洲被他逗笑了,笑著拍了他一把他的手背,嘲笑道:“少來這套,你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言情小說,學得什麽玩意這是。”
嚴岑見好就收,收回手反問道:“那些書是哪來的。”
許暮洲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試圖替自己辯駁:“我……我是申請推理小說,還不都是你們那位采購的神人,非說趕上人家活動,買二百送五十,結果送來好幾本亂七八糟的盜版言情書。”
雖然最後這幾本小說被嚴岑拿去丟給宋妍了,但那經典的盜版設定封皮還是給許暮洲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快點,不要轉移話題。”許暮洲催他:“剛才那件事還沒說完,你要什麽補課費?”
嚴岑隻覺得小狐狸的耳朵都支棱起來了,非得要找個答案才罷休。
嚴岑笑著衝著茶幾揚了揚下巴,說道:“那給我點根煙。”
“……你一個小時之前不是剛抽過嗎?”許暮洲話是這樣說,人已經探身過去撈起了嚴岑的煙盒。
這盒煙還剩下大半,許暮洲從裡面抽出一根,往嚴岑的方向一遞。誰知嚴岑並不伸手去接,而是整個人湊了過來,低頭從許暮洲手上叼走了那根煙。
嚴岑略有些乾燥的唇擦過許暮洲的指尖,跟他的一向微涼的體溫截然相反,嚴岑的唇瓣溫度要稍高一些,以至於在那一瞬間顯得有些溫熱。
許暮洲還沒來得及抽回手,嚴岑已經自然而然地直起了身子,問道:“火兒呢?”
“啊……這呢。”許暮洲乾咳一聲,將另一隻手上的打火機打燃遞了過去。
陽台的海風灌進客廳,那較小的打火機火苗在風中顫顫巍巍地晃了兩下,不等許暮洲伸手去攏風,嚴岑已經先一步拽著他的手將他拉近了。
嚴岑握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攏成一個小小的窩,將那簇小小的火苗籠罩其中。
這個姿勢已經踩在了“親密”的邊緣,許暮洲下意識抖了一下,拇指從打火機的按鈕上滑了下去。打火機的火石沒了壓力就會熄滅,嚴岑見狀,不耐地皺了皺眉,就著這個姿勢按實了他的拇指。
火苗重新竄了出來,嚴岑咬著煙湊上去,見著火舌舔上了紙卷便松開了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許暮洲還沒來得及不自在,嚴岑就已經放開了他,只剩下打火機微燙的機身和手上還沒來得及完全散去的借力觸感還無比清晰。
“剛才問什麽來著?——哦對,想起來了。”嚴岑佔過便宜之後心情大好,笑著抬起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小的三角形:“如果把人的需求情況比作一個餅狀圖,有人的佔比例最多的部分是錢,最小部分是權利,那麽這個時候,拿走他的權利,並不會讓他傷筋動骨,因為做完減法之後,還有足夠的比例來補償他的精神虧空。但如果你拿走他的錢,剩余的權利是不夠補全失去的比例的。”
“我懂了。”許暮洲了然:“這麽說就明白多了。”
“不過說實話,我剛才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許暮洲說。
“什麽問題?”嚴岑問。
“你之前跟我說過,清理系統清理的都是各個時間線中的‘怨’,這聽起來沒錯,孫茜在怨恨仇人,紀筠在怨恨自己。”許暮洲側過身,衝嚴岑比劃了一下:“但如果換個角度來想,其實這也是‘願’的一種。”
嚴岑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問道:“什麽?”
“願望的願。”許暮洲說:“孫茜的願望是報仇,紀筠的願望是原諒自己——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清理系統也是在滿足她們自身無法企及的願望。”
嚴岑笑意不減地看著他,直到許暮洲說完,他才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按著許暮洲的後頸捏了捏——他似乎額外喜歡用這種方式來安撫許暮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