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腳步飛快,離前面那黑衣人的距離已經縮到了短短三四米。
對方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面上覆著布巾,身體雖然消瘦,卻如遊魚般柔軟滑溜,輕功出奇的好。
他大約也沒想到嚴岑會突然發現他,一時間猝不及防,只能想著先行脫身。誰知嚴岑的速度比他隻快不慢,從偏殿出來不過幾十米的距離,隱隱竟是要追上他了。
黑衣人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後緊追不舍的嚴岑,咬了咬牙,腳步忽而一轉,足下狠狠使力,借勢往鮮紅的宮牆上一蹬,整個人踩著牆面翻上了牆沿。
宮牆厚重,斜鋪的金瓦能容倆人並排行走。黑衣人踩在薄瓦上如履平地,足尖蜻蜓點水般在瓦片上一點,眼見著整個人就要翻出了長秋宮。
黑衣人還不等慶幸,就覺得身後有呼嘯風聲而來。他的腳步被迫轉了個彎,回身架住了嚴岑探出來抓他肩膀的手。
兩人的小臂重重地撞在一起,黑衣人腰腹驟然發力,從嚴岑身側滑了出去。只可惜還不等脫身,就被嚴岑扣住了肩膀。
黑衣人肩背一抖,回身按住嚴岑的手腕,試了個巧勁蕩開他的手。
嚴岑的佩刀已經重新入鞘,他存心想要留個活口,又怕逼得太緊令對方自盡,於是隻用拳腳纏著對方。
黑衣人身上的黑袍不知是什麽材質,要比綢緞還滑上幾分,嚴岑有幾次明明已經抓到了對方,可惜又被對方逃脫出去。
不過短短幾息之間,他二人已經過了幾招,黑衣人不但輕功了得,拳腳功夫也很是不錯。他看起來無心戀戰,隻想盡早脫身,只可惜嚴岑完全沒給他這個機會,兩人在牆沿上且戰且退,對方都被嚴岑纏得死死的,毫無脫身的機會。
今日的月色被烏雲遮蔽大半,只有細微的月光灑落下來。月亮影影綽綽地躲在烏雲後頭,被一層光暈模糊得看不清模樣。
看起來是要下雨的跡象。
烏雲遮月,鍾聲蒙塵,配上長秋宮中昏暗的燭火靈堂,確實很有蒙冤的氣氛。
黑衣人的黑色面紗擋住了大半張臉,但這不妨礙嚴岑在交手間看清了對方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年輕的眼睛,皮膚白皙,眼角略微拉長,此時正死死盯著嚴岑,眼神專注又狠辣,右眼瞼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
黑衣人很小心,哪怕在打鬥的過程中也刻意壓低了呼吸,與嚴岑纏鬥過程中,愣是沒有出聲。
這樣謹慎,看起來是個特征明顯的人,嚴岑想。
月亮前的烏雲輕輕地散開一些,有腳步聲在由遠至近飛速而來。
許暮洲不像嚴岑那樣身手好,跑起來很難掩藏自己的腳步聲,黑衣人遠遠見著宮道盡頭出現了人影,頓時也急了,五指成爪,狠狠地抓向了嚴岑的咽喉。
嚴岑並未將他放在眼裡,輕輕松松地後撤一步,側身避開了他的攻勢。
就在這一側身間,黑衣人的黑袍系帶忽然松了,原本系好的繩結順勢墜了下來,露出底下的端倪來。
那黑衣人頓時大驚,飛速後撤幾步,伸手將黑袍重新纏在了身上。
但饒是如此,嚴岑也已經看清了他腰間方才露出的東西。
——那是一塊腰牌。
方才交手間,嚴岑已經很確信面前之人並非女子。而能隨意出入后宮的男子除了皇帝本人外只有兩種,一種是守宮的侍衛,另一種則是各宮當值的內侍。
前一種屬外男,守宮時兩個時辰一換崗,誰守哪個門都是有定數的,幾乎不可能貿然離值。何況這些侍衛的武功路數都更接近軍隊風格,沒有這樣偏門左道的功夫。
黑衣人身上的腰牌是金屬所製的,上面只寫了個“露”字。這東西不像是姓,更像是封號,想必這人應是后宮哪個妃子家養的狗。
他二人交手的功夫,許暮洲已經抱著小皇子從宮道那邊跑了過來,已然是看見了他倆。
黑衣人腹背受敵,心一狠,也不再試圖脫身溜走,反而站定了腳步,正面迎上了嚴岑。
許暮洲離著老遠就看黑衣人已經跟嚴岑動起了手,他自己身手一般,懷裡還抱著個燙手山芋,於是咽下了幾欲出口的呼喊,警惕地停下腳步,站在安全區域外觀察著戰局。
宮牆的高度足有五六米,許暮洲只能貼著對面牆根才能勉強看清頂上的情況。
不過好在他懷中的小皇子被他方才連哄帶嚇的一頓弄得老實起來,這一路上都不敢吱聲,倒是省了他許多功夫。
嚴岑也有心將危險源頭扯得遠些,於是見黑衣人去而複返,乾脆停在了原地,等著對方上前來。
黑衣人在此處耽誤的時間已經太多,心中焦躁不已,隻想速戰速決。他微微眯起眼睛,借著黑袍翻飛的勢頭,悄無聲息地從腰間摸出一把二指余寬的薄刀。
嚴岑將黑衣人自以為隱蔽的動作盡數收歸眼底,他心中暗暗輕笑一聲,隻當沒看見。
后宮嬪妃的心腹暗藏在宋雪瑤的靈堂之中,怎麽想都有蹊蹺。嚴岑心念電轉間,已經有了打算。
黑衣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薄刀藏在他的掌心中,只等著與嚴岑交手間隙給他致命一擊。
嚴岑看不上這種藏頭露尾的性子,他避開黑衣人掃來的一腿,直接伸手握住了對方的小臂,順勢往後狠狠一拉。
黑衣人也沒想到他就這麽迎了上來,一時愣住,原本遊刃有余的腳步頓時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