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通訊器一刻不停地響著,發出嗡嗡地震動聲,顯示屏上是對方特有的卡通來電頭像,線條簡單的柴犬腦袋在屏幕上跳來跳去,宋妍竭力向通訊器伸出手,卻總是差一截。
宿醉讓她每次醒來時的腦子都昏昏沉沉,總是記不清她最後到底有沒有成功拿到通訊器。
宋妍漫無邊際的思路被自己打斷——她清楚地記得現在是任務時間。
於是那些無來由的情緒被宋妍決絕地挖了個坑埋了,她垂下眼,伸手從窗台上的小水瓶中掐下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茶廳的門被從外敲響,宋妍回過神來,發現剛剛那位女仆已經推著茶點車走了進來。
她走到茶桌旁邊,微微彎腰,將蘋果派端起來放在桌面上。
宋妍的眼神落在她手上——蘋果派只有一掌大小,並沒有什麽重量,但女仆端得很是謹慎,細看還能發現手腕在顫抖。
宋妍伸手替她接了一把托盤,貼心地問道:“是不舒服嗎?”
“沒,沒有。”女仆惶然地將頭埋得更低,又從托盤上拿下茶壺。
大肚細嘴的瓷壺裝滿了茶水之後的重量相當可觀,那女仆的手頓時抖得更厲害了,宋妍冷眼旁觀了兩三秒鍾,終於確定了想要的答案。
她不由分說地拉住了女仆的手,製止了她要退下的動作,並伸手擼起了她的袖子。
女仆瑟縮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奈何骨子裡不敢反抗的習慣作祟,並沒有抽得回來。
女仆的手臂上布滿了暗紅色的血痕,都腫得老高,宋妍輕輕一碰,女仆就吃痛般地抽了口涼氣。
宋妍忽然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她沒有經歷過任何清理任務,但收集信息,引導處事,恐怕沒有人比引導系統的人更擅長了。
“這是怎麽了?”宋妍輕聲說,她微微蹙起眉,像是怕嚇到女仆一般,聲音很柔和:“在哪裡不小心受了傷嗎?”
“沒有。”女仆說:“只是……”
宋妍做了個噓的手勢,非常貼心地點了點頭,阻止了女仆繼續說下去,只是歎息一聲,說道:“我明白了。”
女仆原本的托詞沒能說出口,也不知道宋妍究竟明白了什麽,只能躊躇地站在原地,進退不能。
宋妍對這種問話技巧極為熟悉,在拋出問題後拒絕答案,可以極大降低被提問者的戒心,是一種很初期的引導問話技巧。女仆這種習慣於居於人下的身份更是如此,宋妍不需要費什麽力氣就能得到她的信任。
於是宋妍拉下她的袖子,又從兜裡摸出一隻小小的圓形鐵盒交到她的手中。
“這是一種很好用的藥膏。”宋妍說:“是我診所中調配的,你可以拿去使用,每天塗兩次,很快就會好了。”
“這……”女仆下意識捏緊了鐵盒,但還是說:“我只是個女仆,並沒有多少薪水。”
“我是個醫生。”宋妍說:“治病是我的天職,主也是這樣指引我的。”
女仆咬了咬唇,衝著宋妍鞠了一躬。
“很辛苦吧。”宋妍意有所指地說:“……總是這樣。”
“是啊。”女仆輕聲說:“伯爵大人是稍微嚴厲了一些。”
哦,宋妍想,原來還真是羅貝爾打的。
“大人身處高位,又剛剛失去了夫人,心情不好也非常正常。”宋妍作勢寬慰道:“你不要太往心裡去。”
“……是的,我非常能理解。”女仆說著摸了摸眼角,露出非常懷戀的表情來:“凱瑟琳夫人是非常非常溫柔的人,失去她是非常遺憾的事。”
女仆一連用了好幾個“非常”,宋妍饒有興味地咂摸了一下這話中的味道,又順著她的話說道:“是的,我曾有幸為夫人做過身體檢查,對她依舊記憶猶新。”
“是的,只可惜夫人身體不好。”女仆絞著裙角說:“我們也不能經常見到她,只是偶爾為她送些琴譜和書稿,也只能放在門外。”
宋妍眉頭一挑,試探性地開始反駁道:“哦?可是我記得,夫人的病症沒有這樣嚴重。”
“是伯爵大人的意思。”女仆說:“伯爵大人覺得下人比較汙穢,會影響凱瑟琳夫人養病,所以我們通常沒有資格服侍夫人。”
果然還是那個腦子有毛病的羅貝爾,宋妍在心裡腹誹道。
女仆忽然小小地驚呼一聲:“醫生,您的茶點要涼了。”
她說著有些慌亂地鞠了個躬,連聲道歉著:“真的非常抱歉,打擾了您的夜宵時間,請您盡情享用。”
宋妍沒有攔她,紅茶微涼之後有些苦澀,宋妍沒有去碰那塊蘋果派,而是又往茶壺裡丟了一塊方糖。
距離她跟嚴岑約好見面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宋妍不緊不慢地喝完了這杯茶,才理了理衣服,掏出懷表看了時間,施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現下已經是休息時間,莊園的下人並不住在城堡中,而是住在莊園另一處的小屋中,大半個城堡安安靜靜,只有門外守夜的下人靠在門邊打盹。
許暮洲和嚴岑回來得比約定時間早一些,宋妍還沒走到大廳,就先聽見了他們刻意壓低的爭執聲。
——說得準確一點,是許暮洲單方面在爭執,嚴岑幾乎沒有插上什麽話。
“我說了不行,那萬一真是凱瑟琳每天晚上爬你的窗戶呢?”許暮洲說:“你準備跟她友好相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