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笑而不語。
許暮洲點完了蠟燭,又走回嚴岑身邊,將打火槍放在書桌上。
“不過好在大概可以確定,羅貝爾殺害凱瑟琳這件事事出有因。”許暮洲說:“只要凱瑟琳但凡講點道理,都不至於回來找羅貝爾尋仇……也就是說,你好歹是安全的。”
“不一定。”嚴岑說。
“什麽?”許暮洲說。
嚴岑略微向前探身,伸手將許暮洲擱在膝蓋上的日記翻開,直到倒數第二頁。
“你看他的日記。”嚴岑的手指點在紙頁上:“沒發現什麽不對嗎?”
許暮洲的眼神順著他的之間落在紙頁上,霎時間起了一身冷汗。
因為他忽然注意到,羅貝爾在日記中寫道,他最近的記性越來越差勁了,以至於連第一次見面的季節都忘記,更別說要思念凱瑟琳這種小事。
——那麽已經死去的凱瑟琳,是怎麽“提醒”羅貝爾,他今天忘記思念自己的。
第77章 靜夜(五)
城堡的隔音不太好,樓下的餐廳晚餐開席,許暮洲坐在羅貝爾伯爵書房的地毯上,能清楚地聽清不知道從哪傳來的音樂聲。
小提琴溫和柔軟的音調在這種情況下莫名顯得滲人,其中夾雜著大提琴時不時的低音點綴。這樂曲許暮洲沒有聽過,也並不耳熟,隻覺得大提琴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舒服,像是如哭如訴的嗚咽聲。
“是G大調。”嚴岑看出了他的緊張,說道:“樓下餐廳放置的留聲機,用餐時會播放一些樂曲,營造點氣氛什麽的。”
“太難聽了。”許暮洲不想讓嚴岑覺得他兩次任務也沒什麽長進,於是故作輕松道:“伯爵大人的眼光和審美不太好。”
許暮洲將注意力落回到日記上。
其實對於許暮洲而言,從實習任務到現在,他已經快習慣每逢任務必有亡者的設定的。只要對方像紀念一樣溫柔無害,他其實也並不會覺得怎麽樣。
“關於凱瑟琳是怎麽提醒他的先不提。”許暮洲說:“畢竟這日記只是出自羅貝爾的手,主觀因素的偏差意念有太多可能性了——說不定他看到窗外的玫瑰花田晃晃都覺得是他老婆在提醒他呢。”
許暮洲說起正事來時,大多數時候都冷靜且靠譜。他的思維縝密,雖然會大膽猜測,但是對於沒有確鑿證據的線索,都一直持有著相當的保留意見。
何況在上個任務世界中,他因為過於相信紀筠的主觀意願走了不少彎路,現在吃一塹長一智,連活人帶亡者乾脆一起打入“待考察”的標準欄裡。
“不過大概可以確定的是,凱瑟琳是死於羅貝爾伯爵的手中。”許暮洲說:“現在要確定的是,凱瑟琳為什麽想要尋死……無論是疾病也好,或者抑鬱症,或者什麽其他的原因也好,她需要有一個正當理由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如果找不到這個正當理由,我會懷疑羅貝爾伯爵日記中信息的真實性。”
“凱瑟琳是個很靦腆的人。”嚴岑十指交叉,靠坐在椅背上,說道:“在剛剛進入這個世界時,我不但翻閱了羅貝爾的日記,還或多或少詢問了一下不同的仆人,套了點他們對於凱瑟琳的看法。”
許暮洲對於嚴岑的套話能力一點都不擔心,他吭哧吭哧地挪了個姿勢,手肘擱在嚴岑的膝蓋上用以借力,抬起頭問道。
“有什麽乾貨沒?”許暮洲說:“分享一下。”
“仆人們說,凱瑟琳的身體不太好,所以很少會參加貴族夫人之間的交流和聚會,連城堡裡的仆人們也不經常能見到她。”嚴岑說:“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喜歡古典樂和玫瑰花,也喜歡一點點解悶的市井小說,這次被邀請來參加結婚紀念宴會的,就有她很喜歡的一位音樂家和小說家,他們很久之前就收到了凱瑟琳的邀請。”
“很久之前?”許暮洲說:“也就是說,他們有一部分人是凱瑟琳親自邀請的?”
“沒錯。”嚴岑說:“這也就是說,起碼在那段時間內,凱瑟琳還沒有想要自殺的想法。”
“如果是她想要找見證者證明什麽呢?”許暮洲反問。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想要找一個死亡或人生悲劇的見證者,你會找自己喜歡的精神寄托嗎。”嚴岑說。
“……好像也不太可能。”許暮洲琢磨了一下,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凱瑟琳並不出門,很少社交,打交道時間最長的就是羅貝爾伯爵和自己城堡中的仆人們。在這種境遇中,精神食糧想必佔據了她不少的生活領域。愛屋及烏,想必凱瑟琳大概也不會專門寫信把人叫來看這種悲劇紀念。
“話說回來。”許暮洲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凱瑟琳都死了,羅貝爾弄一堆人來看什麽結婚紀念……開追悼會嗎?”
“他是真把這個當結婚晚宴開的。”嚴岑說:“你沒看到嗎,他甚至還為這個城堡準備了一整片玫瑰花田。”
許暮洲給他飛過去一個“這伯爵大概真有毛病”的眼神,然後敲了敲日記封皮。
“我總覺得這羅貝爾精神有點問題。”許暮洲說:“倒不至於說他精神病,可能這就是上位者獨有的過分自大吧……你怎麽選了這麽個破身份,腦子不太好就算了,腿腳也不太好。”
“在這一次任務裡,永無鄉隻給出了這個身份。”嚴岑說。
“什麽情況?”許暮洲一愣:“之前不都給你好幾個讓你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