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雙畢竟不如許暮洲見過的世面多,總會不自覺地打量著嚴岑,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什麽可疑之處來。
嚴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他身上一掃而過,又重新看向許暮洲。
“也是失血過多。”嚴岑用手指在脖頸上橫著比了一道,說道:“直接割斷了喉管,這是唯一一道傷,致命傷。”
“沒有掙扎很急嗎?”許暮洲問。
“這就是問題了。”嚴岑說:“賀北北也有中毒情況。”
“什麽毒?”許暮洲問:“是普通毒物還是麻醉藥品?”
“專業毒物。”嚴岑說:“很奇怪,從體征來看,賀北北的中毒情況足以致死,但還不等她被藥物毒死,凶手就失去了耐心,又在她身上補了一刀——這一刀乾脆利落,沒有掙扎痕跡,傷口痕跡比殺雞放血還乾淨。”
沈雙被他這個形容弄得一身雞皮疙瘩。
許暮洲垂下眼,他沉思片刻,將手中那張背面朝上的紙折疊起來,交給沈雙,吩咐道:“先看護一下這些人。”
他說的委婉,沈雙卻聽懂了。許暮洲的意思是,這名單上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以傳喚的名義弄到警局來。如果凶手真的是這名單上的其中之一,那起碼得保證在集體傳喚的這段時間內沒有新的受害者。
——雖然是個笨辦法,但也聊勝於無。
沈雙答應了一聲,接過名單去安排了。
“對了,許副隊,我聽說你在傅思涵那裡找到了疑似毒物的晶體。”嚴岑繼續說:“能給我看看嗎?”
許暮洲神色平常,他拿出那隻套了雙層的證物袋遞給嚴岑,說:“就這個。”
嚴岑接過那袋子,舉在眼前看了看,又從兜裡掏出一隻小小的手電筒,對著光觀察了一下,然後將袋子還給了許暮洲。
“跟賀北北中的毒是同一種。”嚴岑說著拿出另一隻證物袋,說道:“這是在賀北北身上發現的。”
證物袋中的晶體被血染紅了一部分,透明的晶體沉在證物袋地步,上面還貼了一張小小的標簽。
“……這是什麽毒?”許暮洲問。
“馬錢子鹼。”嚴岑說:“從賀北北這發現的,盛放馬錢子鹼的容器就放在她的臥室——這是她自己的東西,痕檢在上面也提取到了她的指紋。”
“馬錢子鹼不必要一定要吃下去,這種毒可以被皮膚和眼睛吸收。”嚴岑繼續說:“馬錢子鹼對於中樞神經的傷害是致命的,中毒後會抽搐、窒息、痙攣等,中毒特點符合傅思涵的死狀。而且馬錢子鹼的發作時間在十分到二十分鍾之內,從傅思涵的室友見到她的時間差上算起來,也確實這樣。”
“你想說傅思涵就是賀北北殺的?”許暮洲反問道。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嚴岑笑了笑,說:“我只是法醫,跟屍體打交道,然後把查到的情況告訴你……至於抓凶手,那是你們的專長。”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在找到賀北北殺害傅思涵的殺人動機之前,賀北北就已經死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許暮洲說,他看著嚴岑,細致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說道:“她不可能自己割斷了自己的喉嚨……是有凶手殺了她。”
“……當然。”嚴岑說:“正常人都不會割斷自己喉嚨的。”
嚴岑摘下了手套,單手揣在兜裡,眼神坦蕩地直視著許暮洲,回應得非常平淡。
許暮洲摩挲了一下手指,在心裡盤算著他這句話的可信度。
說話間的功夫,裡頭案發現場的痕跡采集和檢查都完成的差不多了,許暮洲招呼了一聲收隊,然後轉過頭來看了看嚴岑,問道:“嚴法醫,一起走?”
嚴岑眨了眨眼,答應了。
上一次嚴岑坐上這輛小破吉普的時候,還是他仗著下雨碰瓷兒上來的。而這次是許暮洲自己邀請了嚴岑,眼瞅著擺了張鴻門宴給他。
——小狐狸有盤算了,嚴岑想。
這件案子發生得太快太急,以許暮洲的敏銳度來看,發現其運作規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嚴岑垂著眼,拍了拍膝蓋上蹭到的牆灰,覺得有點麻煩。
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從小破吉普身邊擦過,又在紅燈路口匯合,藍紅兩色的警示燈交織在一起,映亮了在許暮洲臉上。
折騰了一整晚,遠處的天際已經扯開了一條縫隙,晨曦的微光鋪滿了整道縫隙,泛著點溫暖的紅。
天要亮了。
“嚴法醫。”許暮洲敲了敲方向盤,忽然問:“你認識死者嗎?”
嚴岑張了張口,還沒等說話,許暮洲就打斷了他:“我說許康,傅思涵和賀北北……嚴法醫,非工作時期,在私下裡你認識他們嗎?”
他話音剛落,車內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沉默在車內瘋狂地蔓延著,將空氣攪弄成得粘稠而稀薄。
許暮洲從余光中能看到嚴岑臉上原本溫和的笑意一點一點斂去,眼神變得有些冷淡。
許暮洲沒來由地心慌了一瞬,但沒打算把這句話收回去。
片刻後,嚴岑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水霧,平靜地說:“認識。”
“你們是什麽關系。”許暮洲又問。
嚴岑將擦拭乾淨的眼睛重新架回鼻梁上,這次他沒有回答,而是淡淡地說:“回局裡之後,我會按規章回答你的問題。”
——許暮洲是在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