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青磚的另一邊,破碎的花瓶歪倒在地,水漬順著地板洇濕下去,原本插在花瓶中的白玫瑰落在嚴岑的輪椅旁邊。
嚴岑端坐在輪椅上,他手中的金色懷表屏幕出現了怖人的裂紋,一側表鏈從表扣中斷裂,正可憐巴巴地垂落下來,在半空中搖晃著,無意間勾起了凱瑟琳頰邊的一縷發絲。
“我要聽你的願望。”嚴岑平靜地說。
“我只有一個願望——”凱瑟琳溫和地說:“請您愛我。”
第96章 靜夜(二十四)
凱瑟琳長得很美,非常美。
柔和而乾淨的氣質為她鍍上了一層光,玫瑰花香和月光點綴著她的裙角,方才飛濺出的水漬濺在她的眼角,像是留下了一縷淚痕。
“查爾斯。”凱瑟琳支起上半身,她的手伏在嚴岑的膝蓋上,依戀地貼近了他的雙腿。
“您想念我嗎。”凱瑟琳問。
嚴岑捏著輪椅扶手的手緊了緊。
要是換了平常時期,嚴岑八成早就反抗了。任務目標的自白在他這裡只能算作線索的一種,有自然好,沒有也無所謂,並不值得讓嚴岑委屈自己。
可是現在許暮洲不見了。那麽在這種時候,無論出現什麽線索,嚴岑都只能緊緊地抓住,只有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任務完成的節點,盡可能地讓任務進度條再往前推。
嚴岑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在二十四小時內找不到許暮洲,他就會手動結束這次清理任務。
作為永無鄉的資深工作人員,他太明白任務線中出現生命意外意味著什麽,他簡直不用權衡,就知道許暮洲的神經和那副脆皮兒身板經不起這個。
嚴岑因為自己過於自信剛剛栽過一次跟頭,並不太想再栽第二次。
於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心裡那股嫌棄暫且壓了下去,生平頭一次忍氣吞聲地跟任務目標周旋。
“我很愛你,凱瑟琳。”嚴岑說:“不能更愛了。”
“您在說謊。”凱瑟琳輕聲說:“我清楚的知道這個——”
“凱瑟琳,您想讓我怎樣愛您呢。”嚴岑十指交疊,繼續說道:“是為您修建華美的墓碑,還是需要我現在立刻去冥界陪伴您。”
“不——”凱瑟琳驚慌失措地打斷了他,她伸手攥住了嚴岑的手腕,急切地說:“您千萬不要這樣說。”
凱瑟琳的動作過於激烈,洋裝的蓬松的袖口從手腕滑到手肘,露出了手臂上青紫交錯的傷痕。
嚴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那些傷痕吸引,那看起來並不像屍體上應有的傷痕,那些傷痕有淺有深,但非常規律,外重內輕,是一個個兩指寬的長條。
“凱瑟琳。”嚴岑沒有去觸碰她,而是盡可能溫和地問:“這是怎麽回事。”
凱瑟琳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堂堂伯爵夫人身上出現這種傷痕自然反常,嚴岑心裡隱隱有個苗頭,卻不太能確定。
於是嚴岑換了個更加委婉的問法:“我是說,你手上的痕跡是怎麽回事。”
凱瑟琳聞言笑了起來,她栗色的卷發鋪在嚴岑的膝蓋上,上身微微前傾,試探地枕在了嚴岑腿上。
嚴岑咬了咬牙,忍辱負重地任她靠了。
許是見嚴岑的態度柔和不少,凱瑟琳也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她小獸一般地蹭了蹭嚴岑的膝蓋,輕聲說:“這是您對我的愛。”
嚴岑:“……”
他正想再問,身後的臥室房門忽然發出一聲巨響,連帶著地板都顫了顫。
“嚴岑,是不是——”
在異變發生的刹那間,嚴岑第一反應伸手去拽凱瑟琳的胳膊,然而一縷輕風從他指尖翩然而過,他抓了個空。
——凱瑟琳又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了。
嚴岑的手指攏緊,氣流從他的指縫中悄然滑落,他深呼吸了一個回合,才回過頭去看向門口。
“進來說話。”嚴岑語氣不善:“全樓都要聽見了。”
宋妍用腳踢上房門,一邊拍著手上的灰一邊問:“小暮洲是不是丟了?”
“嗯。”嚴岑說:“你怎麽知道的。”
“女仆莫名其妙去送什麽睡前茶點。”宋妍說:“送完了還不走,在房間裡磨蹭了兩三分鍾——我猜這就是你吩咐的,除了小暮洲,誰還能讓你吩咐下人找人。”
“猜的真準。”嚴岑語氣涼涼地說:“不如發揮一下你的聰明才智,找找許暮洲在哪。”
宋妍走到嚴岑對面,往窗台上一坐,說道:“那是你的人,這是你的城堡,你心裡沒數嗎?”
還不等嚴岑說話,宋妍的目光就先落在了嚴岑腳邊,她彎下腰,探身從地上拾起一片玫瑰花瓣,放在手裡撚了撚。
“新鮮的。”宋妍說:“還帶著血味兒呢。”
“凱瑟琳剛來過。”嚴岑說:“你進門把她嚇跑了。”
“……放屁。”宋妍木然地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把鬼嚇跑?”
嚴岑涼絲絲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著輪椅走到床邊,伸手拉了拉床邊的掛繩。
這根掛繩是用來呼喚仆人的,連線順著天花板延伸出去,最終會敲響管家房間的銅鈴。
片刻後,嚴岑的臥房門再一次被敲響,禮節甚好的管家在外詢問道:“您有什麽吩咐嗎?”
“叫克林來。”嚴岑壓著火氣說:“我有事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