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失在駕駛室內左顧右盼,又開著銀白色的大車到處碰瓷,最後將實驗車停靠在中央廣場,果不其然吸引了沿路大批喪屍們的注意力,並遭到了喪屍群的圍攻。
但桑失卻顯得遊刃有余,好像正等著這一刻一般,它打開實驗車的噴射裝置,將某種試劑噴灑到空中,像澆花那樣澆到喪屍們的頭上。
看到這一幕,林客不由自主地繃直脊背。他知道桑失一定又研究出了新的試劑,正在嘗試著救助人群。
果然,那些接觸到噴霧的喪屍突然間又興奮起來,它們伸長脖子,像狗一樣將自己的鼻子抬高到處嗅探,活像喪家之犬忽然嗅到了回家的氣息。
“它們一定是被激發了記憶幻覺,”林客從人群中認出了熟悉的幾個人,忍不住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得下去……”
“現在太亂,你不用下去,”身側的人輕輕打斷他,“你只需要看著。你已經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你給了它們方向,剩下的得靠它們自己。”
聽出陸舟的語氣並不是在跟他打商量,林客隻好繼續焦灼地往下看。
桑失已經跳下實驗車,像趕羊一般驅趕著喪屍群,將它們趕到居民區、歌劇院和其他功能區去。
它最新研發的藥劑能夠極大刺激喪屍的五感,此時居民區內彌漫著的菜肴香味、歌劇院傳出的動聽歌聲,以及熱熱鬧鬧的商城裡的吆喝聲,都讓他們覺得熟悉、不能忍受和不可失去。
終於,有一隻喪屍張大著嘴怔怔然停留在熟悉的家園門前,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餐桌上點亮的火燭,映照著美味佳肴和各色瓊漿,點綴著玫瑰花瓣。
這裡讓它感覺很熟悉。
可是為什麽會熟悉呢?它從小就沒有家人,也不曾有人給它燒過熱騰騰的飯菜。所有它想要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去搶的。
等等……它從小……它又是誰?
太餓了,好餓。
那就搶吧!
它惱火又煩躁,伸手就要將玻璃窗敲碎。冷不丁,窗戶那頭出現一位長相清純可愛的姑娘。
姑娘打開窗,輕松握住了它的手腕,將它一推。
喪屍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仿佛聽見姑娘在對它說話:“想進來就敲門,或者如果你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就到門外輸入密碼鎖。”
敲門?敲門指的是什麽?密碼鎖又是什麽?
更加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幾個數字在腦海裡一閃而過。
喪屍抱住腦袋,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
這一切曾經是屬於它的嗎?是誰這麽好心,給了它這一切?
它感覺自己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但腦袋疼得厲害。
它想要逃離這裡,可偏偏眼前的人始終開著窗戶,讓屋子裡的香氣不斷彌漫出來,勾得它走不動路。
喪屍知道自己不能這樣輕易離開,一旦離開了,這一切就永遠不再屬於它了。
經過無數的來去徘徊和痛苦撞牆,它終於開始試著在家園的門上輸入那幾個模糊的數字。
第一次,失敗了。
第二次,失敗了。
第三次,仍然失敗了。
姑娘從窗戶內探出頭來,還在給它加油:“是你的小屋嗎?再想想吧,如果實在不行就敲門進來哦。”
不,不可以敲門!
喪屍莫名被激發出了無窮的鬥志,它不僅沒因為輸錯幾次密碼而受到打擊,反而更加堅定自己的看法——眼前的小屋就是屬於它的。
這裡的每個角落,它都想起來了,自己的過去,它也想起來了。它曾經活得非常淒慘,死後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只要付出努力和善意就能得到同等收獲的世界。
它在這裡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全新的生活,房間內的每一處,都是它精心布置過的。
它不可以、也不願意作為客人回到這裡。
這是屬於它的!
喪屍再次發出一聲音調高昂的嘶吼。
這一聲嘶吼牽動了其他面臨同樣情況的喪屍們的情感,它們一片片地嘶吼起來,整個居住區彌漫著一種十分絕望的氛圍。
“這就是他們本來的結局,”陸舟忽然對林客道,“他們將忘掉一切,不再被這個世界所接納。即便有孩子們、女巫和魔術師看在你的情面上幫他們的忙,他們也很難扛過這一段艱難的恢復期。如果他們做得足夠好,就不需要你來幫忙。”
林客本來正屏住呼吸看著,冷不丁聽到陸舟這句話,愣了愣。
繼而,他反應過來,陸舟這是在變相告訴他,讓他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擔在自己肩上。
在S級末日副本中被主神安慰的感覺很微妙,微妙到連林客自己都開始反思,是他做了什麽才會讓陸舟認為他是在擔心全體玩家。
對於林客而言,確實有那麽幾位朋友和不知身在何處的陳伯讓他萬分憂心,但其他玩家能不能通關,應當各憑本事,他不認為帶領所有人通關是自己的職責。
畢竟,他是主神系統聘用的工作人員,只需要對服務對象負責。
不過,仔細去想的話,剛才他的確表現出了過度的焦慮。他為什麽會焦慮?
林客悚然一驚,忽然意識到自己內心更加深層的情感——原來在他心底裡,是不希望這個世界消失的,他希望這個世界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這種感情不知是何時產生的,或許是在孤兒院的孩子們曾和他分享院長的生日蛋糕時,或許是當他和所有人一起澆灌出屬於奇跡的紅玫瑰時,又或許是在他的陰暗面和光明面都被完全接納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