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越來越難保持冷靜。
從副本機制的角度看,主教原本是女巫的影子,他和女巫一體兩面,擁有使人克制,保護鎮子的能力。自從林客的那朵玫瑰被主教收走之後,主教似乎受到紅玫瑰以及蘇醒女巫的影響,擁有了另一種力量——其中屬於冷靜的那一面越來越少。
就好像一個完全封閉的人,正在把自己打開,能力轉換之間,也帶著對原本力量體系的破壞。
這或許是主神分/身在女巫願望之下自行做的調整,與其成為一個冷心冷情的主教,讓整座小鎮陷入冰封,倒不如成為一位能夠體察他人情緒,能夠與風和花朵對話的主教,在保護女巫和盲先生的同時,給小鎮帶來新的希望。
又是一聲巨響。
教堂的橫梁砸下,磚牆碎裂,五彩的琉璃發出脆響,化作千萬片碎片,如雨幕洗落。
教堂坍塌了!
楊月目光一凝,抓著鬱笙的手就往外衝,林客也不逞讓,左手右手齊齊伸出,右手抓住盲先生,左手向主教伸去——他明眼看著主教情緒不對,便立刻想要使用道具。
不料,他這頭還沒碰到人,一隻十分有力的胳膊已攬住他的腰,接著林客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飛了起來。
無數建築殘骸從耳邊略過,等林客回神時,他和盲先生都已被帶至教堂門口。
他抬頭,對上一雙沉沉的眼,接著身上一松。
主教將林客放下後,舉起雙手,再次升起一道屏障。
林客細喘著氣,打眼一掃,只見那些原本以為自己失去求生機會的玩家和鎮民們見到主教出來,欣喜若狂,一哄而上將幾人團團圍住,靳青越也慢悠悠轉著輪椅過來。
再看向半空,只見女巫長長的藤發已垂落到眾人頭頂,看來空氣屏障已經被打破了。
在空氣屏障下方,密密麻麻支撐了許多奇奇怪怪的道具,看樣子是在場玩家把自己的身家都押了上去,那些道具在夜色裡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像是奇特的補丁,在半空搖搖欲墜。
看樣子撐不了多久,頂多五六分鍾就會被女巫攻破。
林客深吸一口氣,想起主教賜予一次祝福的時長……
來不及。
難道真的只能讓眾人齊心協力護住主教,再由主教給盲先生祝福,最後犧牲盲先生救活女巫?如此一來女巫或許能恢復正常,主教也會克制住女巫,可——那和沒通關有什麽區別?
尤其是對於他這個工作人員來說,一出手就把服務對象直接弄死,那還服務什麽?
身側,盲先生剛才還因為幾個人願意幫忙,而露出的感激表情,此刻又變為認命,他甚至抬著頭沙啞著聲音試圖勸說女巫:“夜鶯,你不必擔心我不在,等你回來之後,鎮子上的大家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們人都很好,答應過我會幫忙。所以你也不要為難他們啦。”
“放心,等到我為你做出那朵玫瑰,你就會擁有世界上最純淨的心靈,也一定可以在這裡繼續幸福生活下去的。”
【彈幕:啊,所以最後只能用盲先生的心臟嗎?】
【彈幕:女巫為啥要這時候發瘋啊,明明大家都說了要幫忙,分擔掉一點的話,盲先生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彈幕:體諒一下吧,她瘋了很久了。】
明明是一個將死之人,心裡卻還想著所有人,林客聽了略覺無奈,卻又因為盲先生提到“大家答應幫忙”等字眼,繼而想起主教說的話。
主教說,“因你的鮮血流淌在我的身體裡,你的罪孽便等同於我的罪孽”。
如果罪孽可以分擔,而主教的祝福又可以驅散余孽……
順序,順序。
一瞬間,林客靈光乍現。
“等一等,盲先生,”他道,“我們或許可以先製作玫瑰,再由主教給玫瑰祝福——”
他的話音未落,卻見盲先生已經義無反顧,摸索到一根不知何時遊走到眾人身畔的刺藤,一頭扎了上去。
夜色中,他佝僂的身影輕盈地像一隻飛鳥,半空中盤旋著女巫低吟的哀音。
林客瞪大眼,眼睜睜看著刺藤穿過那瘦削的身體。
刺藤在扎穿盲先生的一瞬間,陡然生出無數須根,張牙舞爪擴張出來,像夜裡炸開的煙花。
有一瞬間,林客被眼前這一幕震在了原地。
在此之前,他了解盲先生,也了解這個故事,卻不了解、也不相信這種義無反顧。
他以為自己不會被服務對象影響,但此時此刻,林客的心卻像是忽然軟了下來。
他幾乎是立刻回神,沒有再考慮邏輯上是否有誤,伸手就抓住一道須根,往自己習慣被吸血的傷口送。
卻不料,他動作還未完成,手腕再次被一隻大手握住。
是主教。
夜色中,主教琥珀色的雙眸仿若琉璃存金,剛才的錯亂狂躁完全不見,他沉靜地看向林客,道:“我來。”
隨著他的話音,那道須根仿佛受到召喚,從林客手心溜走,猛然扎入主教肋下,主教不知痛似的,只是緩緩垂眸。
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須藤,似乎因為吸收到神聖的血液受到淨化,也紛紛垂落下來。
事出突然,林客看著主教愈加深色的衣袍,瞬間有些慌亂,正想找個什麽一會兒替他包扎,卻聽見耳畔有人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