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傳來老師找補的聲音:“答案是、是對的,但過程也、也很重要同學們,但最重要的還是面對此類題型的解題思路……”
蘇斂從偏門出去,輕車熟路出了八中校門,在大街上漫無目的亂晃。
隨手摸出褲袋裡的手機,款式老舊到幾乎被淘汰的iPhone6,屏幕上顯示著時間:2018年9月4日。
再次確認,此時是八年前,他從未來回到了十七歲。
心臟猛得跳了一下,死水蕩起波瀾。
既然穿越成功,那死了的池妄,現在應該好好活著。
一想到這個名字,五髒六腑就瞬間攪在了一起,鑽心的疼。
池妄肺癌晚期,臨死之前,跟他說的最後的話還落在耳邊:“對不起,我食言了。蘇蘇,忘了我吧。”
他渾身發抖著落下最後一吻,然後眼睜睜看著心電圖的曲線變成毫無起伏的平直。恨自己作為外科醫生,束手無策。
刻骨銘心的愛情還在感情濃鬱的最頂峰,突然沒了下文。
這他媽怎麽忘?壓根兒忘不了。
大大小小的手術台上,他曾面對過很多因為病痛折磨死去的病人,早已經把生死看得很淡。
池妄死後的所有事務,火化下葬,舉辦葬禮,事無巨細,井井有條。
外人看來,相戀幾年如此克制,實在是有些冷漠。
只是等人群散去,蘇斂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才終於松懈,只剩下無邊的迷茫和孤獨。
好像突然被丟在了原地,不知去處。
他在墓園裡呆坐了一天一夜,四肢麻木,暴雨不停。
直到一個頭髮亂糟糟的糟老頭撐著一把黑傘,罩在頭頂。
那人將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掏出的手表丟進懷裡,神叨叨說:“跳躍時間,找出原因,也許就可以改變結局,要不要試試?”
蘇斂抓到救命稻草,立刻接了話:“我需要怎麽做?”
“設定一個穿越時間點,閉上眼,你就會回到從前……”
巨大的喇叭聲從耳邊傳過來,伴隨著司機帶著方言的辱罵:“看路啊,哈批。”
蘇斂猛然驚醒,前方紅燈變綠,他加快步伐穿過馬路。
池妄曾經提過高中是三中,和八中一條街,不算太遠。
他從褲兜裡掏出纏繞的耳機掛上,隨手打開播放鍵,一首傷感老歌開始循環播放,歌詞挺應景。
晚上的街道愈加吵鬧,行人從身邊匆匆而過,夾雜著路邊小店時不時飄來的麻辣小面香氣,煙火氣濃厚。
蘇斂慢悠悠晃到三中附近,正尋思著怎麽混進學校。
目光一掃,看到一個利落的身影一躍翻上圍牆,正準備往下跳。
那人嘴裡叼著根吸了小半的煙,煙頭猩紅,溢出淡淡的白霧,把整張臉都籠罩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個虛無的輪廓。
他腳步頓住,喧囂和音樂都瞬間遠去,世界一秒變得寂靜,只剩下自己轟鳴的心跳聲。
等到煙霧散去,終於看清長相。
少年額前的碎發被風掃起,五官骨感,下頜分明。薄薄的眼皮向下垂著,淡化了鋒利的棱角。
淺藍色的校服松松垮垮掛在肩膀上,拉鏈滑開一半,露出裡面領口大敞的黑T,整個人從裡到外透露出一股渾不吝的不正經。
巧了,今日果然大吉。
收緊的心臟緩慢舒展開來,蘇斂快步走近,把垂直的落腳點搶佔,目光貪婪地仰頭看人。
圍牆一米來高,蘇斂微微仰頭。兩人視線碰上,對面漆黑的瞳孔沉鬱成一片。深不見底,像是漩渦,拽著人情不自禁靠得更近。
他感覺幾乎要喘不上氣,胸口劇烈起伏。一聲“池哥”還沒出口,心裡就開始泛酸。
“看什麽?”少年聲線散漫,混著溫熱的鼻息打在臉上,濕漉漉的,像是雨後的薄霧。
蘇斂壓下情緒,直勾勾盯著對方,神情逐漸困惑。
長得的確一模一樣,但和那個相愛幾年的男友,氣質簡直判若兩人。
二十來歲的池妄永遠一絲不苟的正裝,說話溫和,舉止穩重,不沾煙酒。
有時候他覺得簡直不像是凡人,毫無挑剔的完美。
左看右看,都和眼前這蹲沒蹲相的抽煙痞子哥對不上號。
怕認錯人,蘇斂喉結滾動,直截了當問:“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痞子哥臉頰微微凹陷下去,薄唇抿了口煙,淡淡的煙霧從唇縫裡溢出:“池妄,狂妄的妄。”
見人不動,他也懶得挪,出聲提醒:“同學,你擋著我翻牆逃課了。”
毫無掩飾,確實挺狂。
蘇斂被這一連串極度的反差氣笑,眼裡重逢的悸動瞬間被風吹散得一乾二淨。
他把耳機放在指節上繞成一團,放進褲兜,反唇相譏:“慫逼,有本事走正門。”
池妄側頭瞥了一眼不遠處大門口打盹的保安,指尖指著遠處的教學樓,又晃回腳下點了點,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沒學過數學麽?兩點之間,線段最短。”
蘇斂:“………”
你他媽小學數學也好意思嘚瑟?十七歲的池妄看起來腦子也不太好使。
“讓讓,我要跳了。”池妄微微半蹲,用眼神盯著蘇斂的站位。
“逃課去幹什麽?”蘇斂站在原地沒動,不肯讓步。
池妄夾著煙熟稔地彈了彈,濃眉輕揚:“你不也逃課?同道中人,莫問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