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弦外之音,熱意躥上耳根,蘇斂輕咳了一聲:“只有這一次,看在你今天用功讀書的份上。”
其實他叫完的下一秒就後悔了,往事層層疊疊像是浪花一樣翻湧上來,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很多曾經在一起的場景。
“池哥”這個名字是特別又獨一無二的,應該是那個人的專有物,隨著葬禮就一起埋葬在了過去。
只是剛才,隔著視頻看到池妄面露失落的樣子,好像只是簡單的要求都不肯答應,顯得自己過於吝嗇。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不忍心。
算了,僅此一次,蘇斂心想。
池妄撐著下巴看人,若有所思道:“要是明天我也好好學習,還會有嗎?”
頭一回突然對學習提了點兒興致,果真看書需要外力。
蘇斂抬眼瞪他,無語道:“你還上癮了,什麽毛病,就這麽喜歡當人的哥?”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又坦然說:“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挺開心。”
蘇斂抿緊了唇,不知道該怎麽搭腔,於是沉默。
書也看了,哥也叫了,好像沒什麽繼續通視頻的必要,但池妄不太想掛。
於是轉著書房的轉椅沒話找話:“你今天說不舒服,是哪兒不舒服?”
“心臟疼。”蘇斂抬手按壓住胸口,感受均勻的頻率,現在倒是跳動得很是正常。
池妄收起玩鬧的表情,擰起了眉:“我還以為你就是沒睡好,心臟可不是小事兒。”
“現在沒事……”話音未落,視頻已經被對面乾脆利落的掛斷。
蘇斂盯著房間裡的燈看了一會兒,感覺燈泡明明壞了倆,卻無端地有些刺眼,有些眩暈。
他是醫生,能夠敏銳地察覺到每次跳躍時間的時候,自己的身體都會有著或大或小的反應。
心悸或者抵抗力減弱,對於身體來說都不是什麽好現象。
也許,不應該這麽依賴回溯,常常用它。
大概除了時間限制,次數也該有控制,就是不知道上限在哪裡,蘇斂心想。
指尖扣上那塊表,一切的際遇都是從這個指針開始,就挺奇妙的。
明明一個多月前,他還坐在池妄的墓碑前,不知去向何處。現在好像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軌,讓他無暇再想太多過往。
也許對自己來說,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精神解脫。
胡亂想了一會兒,蘇斂隨手抽了本資料,一邊轉著筆一邊埋頭刷題。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幾聲敲門的聲音。
“爸,你忘帶鑰匙了?”蘇斂起身,踩著拖鞋慢吞吞走到門口拉開門,看到來人,微微愣住,“你怎麽來了?”
池妄看著像是跑了大一截路,氣還沒勻,說話帶著喘:“帶你去醫院檢查。”
“你從家裡過來?”
“嗯,打車。”
蘇斂哭笑不得,心說自己就是醫生,沒什麽大事。
但人從城市另一端大晚上跑過來,攥著手腕就往外拖,攔都攔不住。
“你讓我換雙鞋,披件外套。”蘇斂無奈,指尖抬上去扯了扯人的袖口。
池妄哦了一聲,一顆心還沒完全放回原地,雙手環抱著,用眼神無聲地催促。
今晚月色清明,四周散發著一股殘存的桂花香味兒。兩人並肩順著長長的巷子走,蘇斂步伐很慢,又被人拽著被迫加快步伐。
走出昏暗的小巷,招手打了輛車,再次前往醫院。
一路上,池妄不放心似的盯著人看,手掌在胸口懸空,察覺不大合適又收回:“什麽時候開始疼的?”
蘇斂收攏外套,低聲說:“就早上那幾秒鍾。”
“嗯,檢查一下比較放心。”池妄前傾著靠向司機,催促道,“麻煩加加速,有人心臟病要犯了。”
司機一聽,一腳油門踩下去,差點兒原地起飛。
這人總是小題大做,無端誇張。
蘇斂側頭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著池妄擔憂的神情,躲都躲不掉。指尖碰上昏暗的玻璃,隔空勾勒出英俊的輪廓,那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未來。
最開始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大家都說他高冷,後面慢慢地竟然有些隨和了起來,偶爾還能開上兩句玩笑。
蘇斂知道,是那個池妄改變了他很多。
再次穿越回來後,他又重新撿起那副武裝,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生人勿近。
但現在的池妄性格截然不同,仍然有著這樣的本事,能一點一點把人的冷漠瓦解。
蘇斂側頭,視線落在他脖頸上的紅繩,淡淡問:“你大晚上跑出來,不累麽?”
池妄掃了他一眼,覺得這話問得很是奇怪:“要是擼串我肯定不出來,你一個人在家,出事怎麽辦?”
他說得很是自然,言語之間的關心掩藏不住像是本就該如此。蘇斂想,到底是熱心腸一個。
當初對待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都能說出那樣的話,現在對待朝夕相處的朋友,倒也不難理解。
車停在醫院門口,池妄把人安置在座椅上,掛號繳費,一連串勾了好些檢查事項,生怕有遺漏。
蘇斂被推著肩膀進出大大小小的診斷室,排片,驗血,能查得查了個徹底。
一通檢查下來,感覺渾身都沒了力氣。
還是那排等結果的座椅,上回是池妄受傷全身檢查,這回是自己,大概是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