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斂倚在門口看著這場鬧劇,冷眼旁觀。歲月在女人臉上還是留下了不少痕跡,但一身長裙的精致裝扮和破舊的房間格格不入。
他抿了抿唇,無言以對,到底沒能叫出那一聲媽。
紀英扭頭,說話的聲音頓住,表情有些尷尬:“小蘇回來了。”
“你來幹什麽?中秋節也不讓人清靜?”蘇斂冷著臉跟她擦肩而過,徑直往裡屋走。
蘇華生一臉不屑的冷哼:“她來幹什麽,不知道從哪兒聽到風聲這一片要拆遷,想把房子要回去。就這一破房子都要搶,丟不丟人。”
小時候就是這樣,因為窮無休止的爭吵,不分晝夜。
十年不見,再一次見面又是因為這些破事兒,真煩。
他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扭頭看人:“房子是你欠我們的,別想拿回去。”
紀英笑了笑,緩和氣氛:“本來是想來好好商量,小蘇,我是想補償你的。”
“我不需要。”蘇斂一字一頓說完,曲腿坐進沙發,微微抬眼看人。
明明十來歲的少年模樣,五官的棱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鋒利起來,那雙眼睛幽深地看過來的時候,紀英心裡莫名有些發怵。
察覺到時機不對,她把手裡的盒子擱在小桌上:“我改天再來。”
蘇斂盯著女人離開的背影,默默垂眼,無聲罵了句髒話。
“今天來跟我吵了一下午,煩得要命。”蘇華生攏起散開的外套,埋頭無聲抽煙。
還是蘇斂做飯,父子倆默契都沒再提起這段插曲,失敗的婚姻就像是這個家庭裡一根刺,深深地扎進去,要說不傷人,那是假的。
可要是提起那些瑣碎,除了煩心,也不會再有別的情緒。
兩人吃完飯,蘇華生把頭盔往頭上一扣,大步朝著門外走:“今晚夜班,不用等我。”
蘇斂從收拾碗筷中抬起頭:“中秋也要出去?”
蘇華生嗯了一聲,解釋道:“中秋錢多,多掙點兒。”
“路上小心。”蘇斂到底什麽也沒說,沉默著進了廚房。
夜色深重,他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盯著幾乎透明的月亮,聽說今年是超級圓月,但團圓的喜悅從來都與他無關。
隔壁鄰居家裡傳來嘻嘻哈哈的聊天聲,倒是顯得這個夜晚更加諷刺。
蘇斂撐著下巴,莫名想起來這段時間在學校的日子。也是這麽吵吵鬧鬧的,沒察覺間,一天天就飛快過去。
不知道那群人現在在幹什麽,蘇斂低頭一笑,也不用猜,大概不是在網吧就是在一起廝混。
正想著人,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他拿出來一看,顯示微信通話好友池妄。
指尖頓了一下,還挺碰巧,想誰來誰。
蘇斂按下接通:“打過來有事兒?”
“小蘇老師,今天下午忘了說,祝你中秋快樂。”池妄聲音懶懶散散的,隔著電話,有些微微失真的磁性。
蘇斂沒見著人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揚著嘴角,大概沒管著這人,手裡多半還夾著一支煙。
蘇斂眨了眨眼,看向月亮:“你也快樂。”
“吃過團圓飯了嗎?”
“……嗯,吃過了。”
“我也剛吃完,我爸媽他們自個兒去參加賞月會了,我閑得無聊,約兄弟們出來擼串,你來不來?”
沒等人說話,池妄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家人允許的話。”
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蘇斂自嘲說:“他們不怎麽管我。”
“那就出來,我發你地址。”池妄輕笑了一聲,背景伴隨著嘈雜的說話聲,“快來,都等你啊。”
看到地址,蘇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進屋換了件襯衫,揣上手機出門。
好在時間不晚,公交還沒停運,距離目的地半小時的距離,不算太遠。
蘇斂趕到鬧哄哄的大排檔,顧安久眼尖,遠遠地見著人招手:“斂哥,這邊!”
“來了。”池妄拉開旁邊的座椅拍了拍,大方說,“坐,想吃什麽,妄爺請客。”
“我不餓。”蘇斂往後靠著椅背,覺得鬱結了一晚上的情緒像是要爆發。
池妄拎了一罐可樂放到面前,修長的手指勾著拉環,啪嗒一聲,冒出少許氣泡。
盯著那些氣泡緩慢消失,蘇斂慢吞吞推開到一邊:“我想喝酒。”
心裡太煩,隻想大醉一場,今晚不醉不歸。
“未成年小朋友喝什麽酒。”
“就是突然想喝。”
池妄側頭盯著他看,垂著眼的眼皮很纖薄,眼尾拉出一個微微下垂的弧度,蓋住眼底的情緒,看上去興致不高。
他頓了半秒,轉了話音:“那就少喝點兒。”
顧安久相當有眼力見,立刻抬手招服務員:“姐姐,啤酒來幾瓶。”
“能單獨把你約出來,可真是不容易。”池妄捏著新上的啤酒,往旁邊一碰:“朋友們,假期快樂。”
“假期萬歲!”一群人鬧嚷嚷地起哄,邊吃邊聊,青春肆意。
蘇斂幾乎是沉默的,全程只是時不時地拿起瓶子往杯裡倒酒,然後一飲而光。
味道有些澀,滾入喉嚨,就壓得心臟跟著一起發苦。
一杯一杯,好像沒有盡頭,酒精的確是管用,大腦一麻痹,知覺就變得鈍感。
視線有些恍惚,蘇斂側頭看過去,終於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今天的月亮很好看,你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