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爸說過,這幾個月搞了一個新公司研發醫療器械。以前他是經銷商,大概是想著自己做,多賺點兒錢。最近招募了一堆看起來很專業的博士團隊,幾乎把整個身家都投了進去,準備大型量產。結果團隊的領頭不靠譜,說是研發,其實是貼牌。他畢竟不是研發人員,沒有看出什麽破綻。”
“量產後,他拿著新產品就去跟醫院談合作,有些醫院看出來端倪不肯要。他不知道原因,不忍心看著這大批產品就這麽打了水漂,畢竟錢全都投進去了,要是賣不出去,公司就會出現巨額虧損。”
“我爸媽做了這麽多年,年近五十,根本經不起這種打擊。尤其是我爸,那麽心高氣傲雷厲風行的人,本以為事業會更上一層樓,結果碰上產品滯銷,很是焦慮。碰巧有兩家醫院主動提出私下返點,可以采購。那天,我們倆聽到的對話,大概就是他們倆在爭執返點的事。”
“他們猶豫了很久,還是同意了。畢竟醫療行業,多多少少也會有灰色收入,只是這次貼牌的器械被查出,返點金額巨大,連著兩個事情疊加在一起,我爸媽徹底垮了。”
一連串信息落入耳朵,蘇斂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發不出聲音。
他是醫生,完全清楚售賣貼牌器械並且私下送錢的後果。
藥監局、公安部門、檢察院、法院多方介入,如果被發現,大案當頭,數罪並罰,結果只有一個,就是如池妄所說。
池家家大業大,全盤投入一個新的公司,涉及的金額鐵定不小。
想到這裡,蘇斂心臟猛然停了一拍:“可是叔叔並不知道是貼牌是不是?那個領頭應該是負主要責任?”
“我爸媽都不是主要嫌疑人,假冒偽劣判刑只有一年,配合繳納高額罰款就行。但因為醫院返點金額太高,罪名被判定為行賄。”
池妄歎了口氣,整張臉上壓不住的煩躁,“我最近求了很多以前他們的朋友,沒人能幫得上忙,他們倆已經被關押了,判決很快就下。”
蘇斂怔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麽才兩個月就變了天。
明明之前考試結束的時候,看上去順風順水,無比太平,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面對這樣突然的變故,池妄一個學生,又能夠做什麽。
“池哥………”蘇斂很是心疼的看著他,感同身受著他的痛苦,不明白為什麽要把這麽多的事情壓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
眼前的人還強撐著笑意看著自己:“沒事兒,不用擔心我,還扛得住。”
蘇斂盯著日漸憔悴的人,好像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未來池妄的那些成熟和堅韌從何而來。
沒有人是一開始就懂事沉穩,不過是過早經歷了磨難,被迫成長。
父母雙雙入獄,傾家蕩產,家裡只剩下一個初中的妹妹。那些年,他孤苦伶仃,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當初池妄被檢查出小細胞肺癌腦轉移,醫生診斷說是常年憂慮加上抽煙過度導致。
那會兒蘇斂還覺得奇怪,池妄在自己面前從不抽煙,新開的公司也很快步入正軌,怎麽會導致那樣的結果。
直到此刻,聽完所有的內情,那些曾經的一切才找到了緣由。
碰到這樣巨大的變故,再自信肆意的人都會被打擊得面目全非。
那個狂妄的少年在這些磨難中,一點一點被磨平棱角,變得懂事,變得沉穩。
他喜歡的池妄,如果是這樣換來的,寧願不要。
也才明白,為什麽池妄總是一年才回去一次,不是不想見父母,是不能常常見面。
而不分晝夜那麽拚命的賺錢,不僅是為了給自己更好的生活,也是為了那個支離破碎的家。
那時的池妄也不過十幾二十的年紀,剛剛進入成年人的世界,卻已經扛上了如此沉重的心理壓力。
只是,在他還沒有遇上池妄的日子裡,那個十幾歲的少年是不是一個人不停歇地抽著煙,壓著憂慮,陷入對未來無邊的迷茫。
光是想象那個孤身一人深陷黑暗的場景,蘇斂就心臟難受得厲害。
“池哥,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蘇斂眼睛裡起了一層霧氣,眼眶通紅的看著人,“我們明明說好了要同甘共苦。”
“我怕你擔心,想著晚點再告訴你,只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池妄抬手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放心,雖然很難受,我沒抽煙酗酒,我記得跟你的約定。”
蘇斂無聲沉默。
大概池妄也意識到自己為什麽會生病的原因,才會努力克制自己。
他喜歡的少年,應該是平安順遂永遠肆意的,為什麽會遭遇這樣的痛苦。
蘇斂覺得難受,心臟疼得快要窒息。
他不要什麽成熟懂事了,只希望池妄能永遠如十幾歲一般快樂。
指尖碰到口袋裡的表盤,蘇斂反應過來:“要不要試試時間回溯?”
“手表?不是只能跳躍一天嗎?”池妄記得之前蘇斂說過的設定,他也曾想過,但得知事情的時候已經過了一陣,區區一天,根本沒辦法徹底挽回。
蘇斂搖頭,表情有些難得的茫然:“我不知道,以前我試過撥回十二點前,心臟很疼,就沒有再多嘗試。但也許,其實是可以的,只是要忍受住穿越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