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喜歡我,我聽見了。”
兩個人在黑暗中看著對方,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 雲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就是我, 我怎麽會不知道?”易塵良說。
“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年。”雲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二十年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足夠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雲方在黑暗中的目光帶著些難過,“小易, 我們共享的回憶只有十五年。”
這句話對易塵良來說有些殘忍, 他茫然地看著雲方, 想找出什麽借口來反駁這句話, 卻無可反駁。
“我殺了王有為, 在少管所呆了五年,剛開始,被逼著吃過泥巴,喝過廁所水, 被一群人揍得去了半條命。”雲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後面幾年,變成了我逼著別人吃泥巴,喝廁所水, 帶著別人欺負弱者,看著他們哭喊著跪地求饒, 我在裡面學會了欺凌弱小。”
“我從少管所出來身無分文,沒有學歷,只能到處找不需要技術的工作, 在餐館刷盤子,去工地搬磚,但是一旦被知道坐過牢,就會被解雇。”雲方笑了一聲:“後來我認識了個小偷,跟著他一起偷東西,後來他進了局子,我就從蕪城跑了,陰差陽錯被人帶到國外打黑工,有時候為了多掙點錢對別人也連誆帶騙,你看,我其實跟王有為李凱也沒什麽區別,甚至比他們還惡心。我是比他們還不擇手段的人。”
易塵良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在黑暗中微微顫抖,“你別說了。”
“讓我說完吧。”雲方把手抽了出來,自嘲道:“我怕開了燈以後就不敢再告訴你了。”
易塵良在黑暗中怔怔地看著他。
“我呆的地方很亂,販毒的賣淫的買賣人體器官的……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惡心事都司空見慣,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我殺了個當地的地痞,被拳館的老板看中,他帶我去打黑拳。”
“黑拳場上生死不論,但好處就是來錢快。一開始每場都被人打個半死,後來挺過來拿到錢還是想打下一場,再後來打死人就變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之後我被人看中去做保鏢,那個人在當地是個地頭蛇,有自己的武裝勢力,我被人教會了怎麽開槍……殺起人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小易,”雲方在黑暗裡低低的笑出了聲,那笑聲陰森又冰冷,“你猜我殺過多少人?”
易塵良沉默著沒有說話,雲方也沒想讓他回答,“還只是我二十五歲之前的事情。”
“我跟你講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像我這種不擇手段惡貫滿盈的壞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歡。”雲方的聲音平靜又淡漠,“甚至我一開始從這具身體裡醒過來,在一中碰見了你,都沒有想過去幫你攔那一刀。對我來說,你將來會變成什麽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只需要扮成雲方,從此就可以跟易塵良這個名字再無半點瓜葛,你是生是死,去坐牢還是去殺人,都對我影響不大。”
“我當時之所以去新南巷,只是臨時起意。”雲方近乎殘忍地剖析著自己當時的心理活動,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當時真實的想法展現在了易塵良跟前,“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會在意,更不會去在意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你。你看,我又壞又自私。”
“可是,你當時還是去了。”易塵良的聲音有點發抖,“你後來,對我那麽好。”
“姑且算是僅存的一點良心發現。”雲方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說不下去,但還是逼著自己開口:“對你好是因為多少想補償一下過去的自己,讓我心理上能感到滿足……”
“所以,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歡。”雲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易塵良的神色,也許是厭惡,也許是恐懼和害怕,他忽然慶幸剛才沒有打開燈,如果被易塵良用厭惡恐懼的目光看著,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易塵良久久沒有動靜,雲方起身去打開了燈。
燈光瞬間照亮了客廳,刺眼的燈光讓雲方一瞬間想奪門而出,下一秒卻被人撲上來死死地抱住。
那力道太大,雲方往後退了兩步,後背抵在了門板上。
雲方的手抬起來又放下,任由他抱著,聲音平靜到了極點,“像我這種垃圾不值得。”
“你閉嘴!”易塵良抓住他領子猛地抬起頭來,他眼眶通紅全是紅血絲,瞪著他的目光凶狠又暴躁,像隻走投無路的困獸怒吼:“你他媽閉嘴!”
雲方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有點涼薄的笑來,“不管你願不願意聽,這是事實,已經發生過的事實。”
“你他媽已經死過一次了!人都死過一次了還非得把這些東西背著!你多活的這二十年是他媽白活了嗎!?”易塵良死死地咬著牙瞪著他,“老子管你是臨時起意還是其他的狗屁原因,你當時就是站在新南巷幫老子擋的刀!老子快被打死的時候就是被你背了出來!”
雲方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就問你,除夕的時候你是不是親了我!?”易塵良死死地盯著他,不給他眼神躲避的機會。
“是。”雲方的回答不是很有底氣。
“喜歡這兩個字是不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易塵良的眉眼在燈光下格外鋒利,竟然讓雲方罕見地感受到了意思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