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良頗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雲方理解這個年紀的小男生血氣方剛,動不動就滿腦子黃色廢料,但是他十分不理解為什麽易塵良也會這樣。
在他的自我記憶中,他對這些一貫不怎麽感興趣,年紀大一點之後看到街上的美女多看兩眼就算破戒,清心寡欲到被罵性冷淡也無所謂。
為什麽易塵良在經歷了如此生死攸關的事情之後,第一件事想的不是報仇,而是對著一個男的面不改色的耍流氓?
為什麽易塵良會變成這樣?
雲方陷入了一種匪夷所思的自我懷疑。
我不應當這麽不要臉。
雖然易塵良醒過來之後折騰了一頓,但是顯然他遭受重創的身體不允許他這麽亢奮,很快他就神色懨懨地沒了力氣,疼得不停地皺眉。
“你肋骨斷了兩條,疼是正常的。”雲方坐在床邊給他掖了一下被子,“喘氣咳嗽都會疼,雖然綁著胸帶,但咳嗽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實在疼得受不了,就吃止疼藥。”
易塵良眼底明顯一圈青黑色,在蒼白的臉上看得格外明顯,短短兩天就瘦得有點脫相,聞言道:“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當然是因為我——”雲方正準備拿蘋果的手一頓,話頭一轉,“聽醫生說的。”
易塵良總覺得他這個停頓有點詭異,但來不及深思,就被雲方往嘴裡塞了一小塊蘋果,“慢點嚼。”
“唔。”易塵良從小到大都沒受到過如此細致又貼心的照顧,嘴裡的蘋果比平時甜了好幾個度,一邊吃一邊眯著眼睛衝雲方笑。
“傻樂個什麽勁。”雲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又給他塞了一小塊。
心說怎麽笑得跟條傻狗似的。
繼而又慶幸,幸好他還是易塵良的時候並不怎麽笑。
最後一瓶水掛得很慢,易塵良吃了幾塊蘋果就睡了過去,雲方原本守在床邊看著他,不知怎麽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被重重地摔在了台子上,胸腔傳來一陣劇痛,耳朵一片轟鳴。
“易塵良!站起來!”
有人衝著他大聲吼,但是聽著很模糊,嘴裡的血沫子吐不出來,他痛苦地抽搐了幾下,不停的倒吸著氣。
劇烈的疼痛讓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媽的!易塵良你給老子站起來!不想死就站起來!”
他咳出了一大口血沫,從台子上爬了起來,緊接著就被一道巨力踹到了肚子上,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圍繩上又被彈起,對方一手肘砸向他的心口。
被砸中會死。凜冽的寒意自腳底升至腦髓,他幾乎拚盡了全部力氣躲開了這一擊,在空中一個翻身,一拳砸在了對方的太陽穴上。
周圍爆發出瘋狂的呐喊聲和怒罵聲,不知道是血還是汗淌進了眼睛裡,對面高大的身影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死了!死了!”有人興奮地大喊。
他強撐著站在原地,被裁判舉起了手宣布勝利,劇痛讓他幾乎暈厥,但還是死死地咬住牙關站在原地。
鋪天蓋地的喧囂將他淹沒,畫面一轉,他又趴在了地上。
他伸手捂住腿,但血還是汩汩往外冒,周圍是震耳欲聾的槍聲。
他掙扎著爬到樹的背面,胡亂抓了根樹枝咬在嘴裡,拿著匕首剜開傷口快速的將子彈挑出來,一瞬的劇痛讓他猛地仰頭,額頭的青筋幾乎爆開,被壓到極致的痛呼讓他紅了眼眶,嘴裡的樹枝應聲而斷,只剩一嘴的血腥。
他大口喘著氣,用布條將傷口死死纏住,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叢林深處跑。
又一槍打穿了他的肩膀。
他了無生氣地趴在地上,泥土的腥氣和焦糊的硝煙味在鼻腔縈繞不散,他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卻還是掙扎著要往前爬。
腳步聲由遠及近,他閉著眼睛,握緊了手裡的槍。
砰!
槍聲響起,滾燙的血濺了他一臉。
對方抽搐著倒下,他將槍口抵在對方的太陽穴上又補了一槍。
他冷眼看著屍體,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向遠處那條生死未卜的出路。
那條路寂靜又漫長,只剩刺眼的白光和無盡的寂靜,他不知疲倦地往前走,走得痛不欲生,走到筋疲力竭。
“……醒醒,你再不醒我就親你了。”
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眼皮刺痛,滿目白光散去,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熟悉的面孔。
恍惚間,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
“我真親了啊。”易塵良見他目光渙散茫然,大著膽子往他唇上輕輕印了一下。
被親的人恍然地想。
原來長路盡頭,是他自己。
◎作者有話說:
他踏過荊棘,歷經生死,最後收起了所有的尖刺與防備,將僅存的一點溫柔,盡數還給了自己。
第35章 晚飯
雲方臉色慘敗, 嘴唇幾乎看不到點血色,易塵良親完就被他這麽看著,十分心虛。
“雲方?”易塵良小心地喊了他一聲, 然後抬起扎著針的左手碰了他一下。
“我在。”雲方握住那隻手。
滾燙的暖意順著將冷的血液流回心臟,把漂泊惶亂的靈魂帶回了人世間。
易塵良小心又懊惱的神情落在雲方眼底, 他對年少的自己輕聲道:“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