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風一隻手捂著口鼻,另一隻手握著劍,與圍上來的人不斷廝殺。濃煙中難辨敵我,他一面竭力自保,一面四處找尋慕容飛的身影。
慕容飛今早回去之後,究竟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慕容姑娘會被調了包?此事當真是極樂宮所為麽?可是瞧那人戴的面具,倒更像是當初擄掠新娘的人。
許風稍一走神,就見濃煙中寒芒一閃,一柄劍斜刺過來。他急忙側身閃避,但因吸著了毒煙的關系,身手到底慢了些,即使能避開要害,也難免要受點傷了。
這時只聽“鐺”的一聲,不知打哪兒飛來一枚石子,正擊在那柄劍上,撞得劍尖偏了一寸。許風趁勢一躲,回手就是一劍。
對方“啊”的叫了一聲,顯是被他刺了個正著。
許風又是刷刷刷連環數劍,總算是bī退了敵人。
此刻煙霧漸散,許風周圍的人多數掛了彩,林顯身上又添了幾處傷,卻還是qiáng撐著站了起來,僅憑一雙ròu掌與那面具人戰成一團。
許風見他落了下風,正想上前相助,卻見一直緊閉的莊門終於開了,從裡頭連滾帶爬地衝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嘴裡叫道:“二少爺,方才莊裡來了一個大惡人,莊主、莊主已遭了他的毒手……”
在場眾人無不大驚。
林顯雙目赤紅,大叫了一聲“爹”,便即衝了進去。
那面具人倒沒攔他,隻提劍追了上去。
這時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進去救林莊主”,余下眾人也都紛紛闖進了莊內。許風跟著人群衝進去,見莊內已是一片láng藉了。
來觀禮的賓客不少都遭了暗算,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屍首,還有些受了傷的人正在跟黑衣人混戰。正廳本來布置做了喜堂,此時連牆上都染上了血色,仍舊是紅豔豔的一片。
當中的椅子上,坐著個穿戴齊整的中年男子,雙手垂在身側,心口釘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顯然是已經氣絕了。
“爹!”
林顯雙腿一軟,登時跪倒在了地上,膝行著撲了過去。
“林莊主!”
眾人見此qíng景,無不同仇敵愾,正想上前,卻見內堂裡轉出來一群弓矢齊備的黑衣人,那面具人一聲令下,便是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
許多人本已受了傷,這時又都擠在一處,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聽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鮮血流了一地,場面十分慘烈。
許風反應極快,仗著輕功避開了箭矢,但很快就被兩個黑衣人盯上了。他掃了眼莊內的形勢,自知不可硬拚,只能且走且退,經過園中那座假山時,忽從暗處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他扯進了假山後面。
原來假山後有一處石窟,雖然地方不大,卻是隱蔽得很,恰可容人藏身。
許風吃了一驚,揮劍就刺,不料一下就被對方製住了。那人由身後扣著他的腰,另一隻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
“唔……”
許風正要掙扎,卻覺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有人在他耳邊道:“別出聲。”
第二十五章
那嗓音略微低沉,卻帶著點清冽的味道,如琉璃相撞之聲,直叩在人心弦上。許風呆了一下,立刻停住不動了。但他的身體卻控制不住的,有一絲輕微的顫抖。那人見他不再掙動,就慢慢挪開了捂在他嘴上的手,隻另一隻手仍舊扣著他的腰,氣息微微急促。
外面喊殺聲震天。
許風卻覺所有聲音都已離他而去,耳邊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直到那打鬥聲漸漸消失不見,許風才一下醒過神來。他掙開腰間那隻手,飛快地轉過身,看向身後那人。
石窟的fèng隙處落下光來,正照在那人身上。只見他著一襲玄衫,頭上戴了頂黑色帷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僅露出一小截雪白的下巴。
許風只看一眼,就認出他是誰了。他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忽然抬手打落了那人戴著的帷帽。
帷帽飄然落地。
許風見了他面,不禁呆了一下。
那人臉色蒼白,面上雖略有風霜之色,但是玄衣墨發、長眉入鬢,依然是許風記憶中的模樣。
許風心下恍然,覺得這一見猶如隔世了。他不敢多看,立刻轉開了眼睛,聽見賀汀州低聲道:“許少俠,方才多有得罪了。”
語氣十分疏離。
許風心中一顫,但很快鎮定下來,平靜道:“閣下怎會來此?”
賀汀州瞧著他笑笑,說:“今日來這裡的人,不都是為了喝杯喜酒麽?我自然也是一樣。”
許風心想那夥黑衣人可不是來喝喜酒的,便問:“今日之事……可是極樂宮所為?”
賀汀州的側臉俊美如昔,他抱著胳膊靠在石壁上,淡聲道:“許少俠覺著是,那便算是吧。”
許風心知此事另有蹊蹺,但極樂宮宮主既然在此現身,也未必沒有別的yīn謀,因而不再多言,隻盤腿坐了下來,體內真氣運轉一周,緩緩bī出方才吸著的那點毒煙。
待他清了體內余毒,再度睜開眼睛時,賀汀州已經背轉身去,透過假山fèng隙查看外頭的qíng形。
許風也起身瞧了瞧,見這一場惡戰已近尾聲,那夥黑衣人佔了上風,將一眾正道人士斬殺殆盡,正從從容容地撤出莊子。
那面具人押著受傷的林顯走在最後面。林顯面色灰敗,大紅喜服上滿是塵土,頸上還架著一柄長劍。那劍在日光下寒氣bī人,瞧著猶如一泓秋水,一看就是柄摧金斷玉的利劍。
許風見了那劍,心頭不禁一跳。
當初在極樂宮後山的密dòng裡,周衍曾冒險取了一柄寶劍送他。後來他們在救慕容飛時遇險,許風失手被擒,寶劍也不知去向,一直久尋不見。不料輾轉經年,竟在此處見著了。
因是周衍所贈之物,隔得這麽遠許風也認了出來,不禁朝賀汀州望了一眼。不料賀汀州也正轉過臉來看他,兩人目光一觸,又各自避了開去。
賀汀州倒沒有提起那柄劍,隻蹙眉道:“他們放火燒莊了。”
許風這才見內堂裡衝起一陣火光,滾滾黑煙彌漫開來。
這假山後面是不能再躲了,賀汀州伸手將許風胳膊一拽,招呼道:“風……許少俠,快走。”
qíng勢危急,許風隻好跟著他闖了出去。
賀汀州走得極快,但始終跟許風隔著幾步的距離,讓他不至於跟不上他。
四處火光衝天,許風瞧著他的背影,記起自己小的時候,也是這般跟在兄長身後,不論外頭有多少風雨,總有這麽一個人給他擋著。
中秋那夜賀汀州說的話,其實許風心裡早就信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而已。若賀汀州當真是他哥哥,那他從前愛過的、恨過的,又算什麽?
是不敢認。
也是不能認。
等他倆冒著大火衝出莊子時,這名動江湖的落楓莊,已被熊熊烈火吞噬了。一場大火將一切痕跡都燒了個gān淨。許風原本還想探查一下那夥黑衣人的來歷,如此一來也沒了頭緒。
這時只見一人飛騎而來,到賀汀州跟前停下了,下了馬抱拳道:“宮主,他們往南邊走了。”
“南邊……”賀汀州負手而立,點點頭道,“柳月那邊布置好了嗎?”
“柳堂主說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只等宮主吩咐了。”
“讓她可以動手了。”賀汀州笑了一下,說,“記得留幾個活口,我要瞧瞧……究竟是何人打著極樂宮的名頭胡作非為。”
“是!”
報信的人領命去了。
賀汀州在原地踱了幾步,也牽了馬過來,翻身上了馬背。卻又回頭看了許風一眼,說:“我派人送許少俠回去。”
“不必了,”許風道,“我落腳的客棧就在附近,想來路上沒什麽危險。”
賀汀州也不勉qiáng他,頷首道:“那你路上小心。”
說罷鞭子一揚,往南邊去了。
許風方才聽他們說話,料想賀汀州早安排下了天羅地網,準備伏擊那一夥黑衣人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成?暗算林莊主的人尚未浮出水面,若是跟他遇上了,怕是不好對付。
許風雖然掛心此事,但自知武功不濟,就算跟了過去也只有拖後腿的份,想了一圈之後,還是自己回去了。不過他沒回客棧,而是走了慕容飛送親的那條路。
新娘子被調了包,送親的隊伍裡也混進了惡人,就是不知慕容飛去了哪?他是又被抓了,還是僥幸逃走了?這麽一個大活人,總不會憑空消失不見吧?
許風一人獨行,沿著那條路仔細查找,心想若是有過打鬥,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的。他找了許久也是一無所獲,正想停下來歇一歇,忽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