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風嚼著滿嘴的甜酸,一時說不出話,隻點了點頭。
周衍就說:“我嘗嘗。”
他說著傾過身來,卻沒碰許風手裡捏著的糖葫蘆簽子,而是咬上了他的唇。
許風瞧著周衍近在眼前的面孔,差點兒忘了呼吸。
兩人jiāo換了一個纏綿的親吻。
末了,周衍又舔了舔許風的唇角,才緩緩退了開去,道:“好甜。”
許風僵了一會兒,臉上才後知後覺地熱起來,悶著頭把剩下的糖葫蘆吃了。只是酸得要命的山楂吃進嘴裡,全都變成了甜味兒。
周衍在他身邊坐下來,問:“風弟,你是不是心裡有事?”
“周大哥何出此言?”
“你連著做了幾夜噩夢,白日裡也沒什麽jīng神,尤其是練劍的時候,一套劍法能錯好幾處。”
許風這才知道周衍什麽都看在眼裡,又是買糖回來,又是跟他親近,不過是為了叫他高興。他自知瞞不過去,隻好歎了口氣,道:“周大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麽事?”
“我……”他想了想,道,“咱們先喝一杯酒罷。”
周衍自無異議。
只是家裡沒備著酒,許風找了一圈,最後翻出他做菜用的料酒來倒了兩杯。他先將自己那杯一飲而盡了,再看周衍還沒碰杯子,gān脆也搶過來喝了。
周衍瞧得好笑,說:“當心喝醉了。”
許風酒量不佳,兩杯下去確實有了些醉意,借著酒勁說:“周大哥,我心中常常在想,若是能早些遇見你就好了。”
周衍面色微沉,手指一下按在了桌上,又驚醒過來似的松開了,問:“如今可是遲了?”
“不遲。”許風道,“我跟周大哥在一起的時候,每一日都快活得很,只是從前……”
“那就將從前的事忘了。”
周衍的語氣異常冷靜,說完就伸手一扯,把許風拉進了懷裡。許風想要抬頭看他,卻被周衍牢牢按住了。
“風弟,”周衍的唇落下來,貼在許風的耳朵邊上,似乎帶著一絲顫意,“忘了從前的事。”
他聲音低沉至極,透著點哄誘的味道,說:“以後還有幾年、幾十年,我一直陪著你,只會比現在更加快活。”
“周大哥……”
許風給他這麽抱著,很有些意亂qíng迷。
但他的右手又在隱隱作痛。
他知道這痛從何而來。他仿佛看見從前的那個自己倒在血泊中,臉孔因痛苦而扭曲起來,掙扎叫喊著要報仇。他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一個報仇的機會……
但這也及不上他的周大哥。
許風把心一橫,將右手的疼痛連同那個絕望的自己一並壓了下去,開口道:“周大哥,我是想跟你商量,等我的手治好之後,咱們接下來去哪裡?”
“你想去哪?”
“久聞金陵盛名,我還未曾去過。”
“那就去金陵。”
想象中的那個自己雙目赤紅,幾yù滴下血來。許風抱緊周衍,閉了眼睛不再去看。
那魔頭十惡不赦,自然有別的人去對付。他隻管養好了傷就離開蘇州城。沒有什麽極樂宮,也沒有什麽報仇雪恨,只有他跟周衍兩個人,攜手相伴,仗劍江湖。
兒女qíng長,英雄氣短。
許風連報仇的執念也放下了,一心隻想跟周衍廝守,隔日慕容飛再來找他時,他自然回絕了同去極樂宮的事。
慕容飛聽後好生失望。他像是將這除魔衛道的大事當做了郊遊踏青,如今少了一個朋友,連他也興致大減了。
許風可不敢說自己是為了周衍才決定不去的,隻推說是右手的傷還沒治好,實在不能成行。
慕容飛這才想起他右手有傷,倒也不再勉qiáng,隻叫許風好好養傷。許風與他閑聊幾句,又問起被抓的那個楚堂主。
慕容飛道:“我也隻那日見過他一次,後來我爹就不準我再接近牢房了。不過我爹雖防得嚴密,這極樂宮堂主被擒的消息還是走漏了出去,現下蘇州城裡風聲鶴唳,也不知混進了多少極樂宮的探子來。”
許風心中一動,道:“那宮主……會不會親自前來救人?”
當初只為了抓一個慕容飛,那人就擺出那麽大的陣仗來,如今得力的手下被擒,他豈會坐視不理?
慕容飛夷然不懼,拍了拍腰間佩劍,道:“那可來得正好,我就在這蘇州城裡會一會他,省得再千裡迢迢地跑去極樂宮。”
許風苦笑一下,心想,你可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慕容家的家主絕非等閑之輩,想來對此也早有提防,即便是那宮主親至,怕也沒那麽容易救人。
許風既已決心置身事外,就沒再多提此事,隻跟慕容飛在街上逛了逛。路過一家綢緞鋪子時,他的腳步頓了頓,有些走不動路了。
慕容飛湊過去一瞧,見也沒什麽稀奇的,只是那鋪中有一塊上等的料子,雖是素淨的白色,卻用銀線繡了纏枝花紋,摸上去又輕又軟,若是做成衫子,定是十分飄逸好看。
許風伸手摸了摸,道:“這料子倒是極配周大哥。”
慕容飛一臉難以形容的表qíng,暗暗怎舌道:“這料子配我還差不多,配他?真是bào殄天物。”
也虧得許風沒聽見這句話,否則非要跟他理論一番了。
在許風看來,他家周大哥當然樣樣都好,再好的料子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勉qiáng襯得上他的氣度而已。上回買的那件湖藍色的衫子,周衍倒是格外喜歡,若非他生xing愛潔,怕是要天天穿在身上了。因此許風早想著給他再做一身衣裳了,如今既然挑中了合適的料子,問了問價錢也算公道,便gān脆買了下來。
許風回去後並未提起這事,只是悄悄量了周衍的尺寸,第二日就去找了裁fèng做衣服。
因許風要求繁多,這衣裳做起來頗費功夫,就在裁fèng忙活的期間,各大門派的幾位掌門也陸續到了蘇州城。許風被慕容飛拖去開了開眼界,可惜這些個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他一個也不認得,唯有一位林莊主看著有些面熟,後來許風才知道,他就是那位林公子的爹。
這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一群黑衣人夜闖了慕容府。他們的目標自然是西南角的地牢,不過慕容家的人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這些人非但沒救著人,還折損了好幾個高手。
隔天慕容飛描述起當夜的那場大戰,端的是驚心動魄、險象環生,末了卻說:“不過極樂宮的幾個堂主並未現身,那宮主更是連影子也不見。”
許風沉吟道:“看來這批人只是前來探路的,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頭。”
“我爹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打算將那姓楚的換個地方關押。”
“一動不如一靜,這時候換地方……慕容前輩是打算以此為餌,釣一條大魚上鉤了?”
慕容飛笑道:“正是如此。”
許風按了按右手,恨不得自己也能出力,哪怕只是跑腿打雜也好。想到不能參與此事,他心裡多少有些惋惜,好在數日之後,他給周衍定做的那身衣裳總算是完工了。
裁fèng的手藝絕佳,那衫子抖開來,能看見若隱若現的銀色花紋,針腳細密、做工jīng致。許風愛不釋手,拿在手裡瞧了又瞧,料想周衍穿著必定好看。
他這天出門時還是晴空萬裡,取完了衣裳卻下起雨來。滂沱大雨鋪天蓋地的落下來,許風沒有帶傘,怕雨淋壞了新做的衣裳,便站在路邊的鋪子前等著,想等雨小些了再回去。
不料這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路上早就沒有幾個行人了,一天一地都是茫茫的雨水,連遠處的景色都變得朦朧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打著傘由街上走過。雨下得那麽大,多數人都行色匆匆,唯獨他不徐不疾的走著,身上湖藍色的衫子被雨打濕了大半。
許風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周衍,正想出聲叫他,卻見他走到了路邊一輛馬車旁。那馬車上的簾子一掀,露出半張如玉面孔。
許風隔著雨幕看清那張臉,如同被人點住了xué道,一時動彈不得。
是……極樂宮的那位林公子?
他怎麽會在此?又怎麽會跟周衍相識?
許風隻恍了一下神,周衍已上了那輛馬車。馬車在大雨中緩緩向前駛去。
許風腦海中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他一面緊緊跟著那輛馬車,一面不斷地對自己說,應當只是他眼花認錯了人,絕不可能是林公子。
周大哥……絕不會跟極樂宮扯上關系。
本來他並無這等追蹤的本事,只是跟周衍學了半年功夫,輕功和斂息法練得尤為用心。再加上今日下著大雨,嘩嘩的雨聲遮過了其他聲響,竟沒被馬車上的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