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凱拍打著法師的臉:“醒醒,埃文德爾,你不能就這樣暈過去!”
菲爾斯看不下去了:“要不算了吧,大不了就是跟以前一樣,反正你習慣了的。”
埃文德爾已經緩過了那一波令他眼前發黑的劇痛,他虛弱但是堅決地說:“再來一次。”
“埃文德爾……”菲爾斯語氣有些不忍。
法師喘著氣,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急:“快點,不要再……làng費時間……”
“好吧,你忍住了……”菲爾斯咬咬牙,再次把鑷子伸進了他的傷口。
這一次埃文德爾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去掙扎和慘叫了,當斷裂的肌腱兩端再次被拉到一起時,埃文德爾已經面如死灰。
但他仍然qiáng撐著完成了咒語,筋腱的末端再次粘連在了一起,這一次總算沒有再斷開,埃文德爾仔細地一點一點粘合了那個十字形的傷口,等到最後一點缺口也消失,他松了一口氣,甚至沒有心qíng檢查一下粘合得是否平整,就癱軟在椅子上。
jīng靈遊俠架著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好了,我帶你去休息。”
埃文德爾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帕洛斯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埃文德爾……你……你怎麽樣?”
“滾開。”埃文德爾整個人都掛在阿爾凱身上,聲音又輕又虛弱,“……我不想看見你。”
帕洛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菲爾斯也走過來從另一邊架住埃文德爾,好讓法師走得省力一些,他並不知道眼前這個態度有點不太對勁的魔王就是帕洛斯,就客氣又冷淡地說:“我們會照顧他的,魔王大人 ,勞煩您讓個道吧。”
帕洛斯只能退開,看著他們扶著埃文德爾,把法師送到馬背上,然後牽著馬慢吞吞地往城裡走去。
第131章 光明重現(六)
埃文德爾走後, 帕洛斯沮喪地坐在原地,通過了傳送門的魔族自發地聚集到他的身邊,他卻對他們視而不見。
在許多魔族的印象中,魔王伊達瑞斯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一副深沉穩重、不苟言笑的模樣,沒有人注意到他沉默表象之下的痛苦和低落, 帕洛斯也並不希望引起別人的注意。
人們都沉浸在劫後余生的喜悅中, 盡管危機還未真正過去,但兩個世界的人們都是一天天地看著qíng況越來越糟糕, 還是頭一次看到事qíng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場雖然忙亂,卻是一副朝氣蓬勃的氛圍。
只有帕洛斯渾渾噩噩地僵坐著,許多嘈雜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他都充耳不聞, 直到兩個人類士兵的對話不知怎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兩個在魔族的臨時營區邊上執勤的衛兵,其中一個年輕的衛兵說:“光明神庇佑,要是這次我能活下來的話,一定要回去向艾米麗求婚,你知道嗎,她上次送我一束紫色的龍血花, 愚蠢的我竟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隻當成普通的禮物收下了, 從那以後她就不怎麽理我了,我還覺得女人怎麽那麽善變,後來當我知道紫色龍血花代表的含義時, 後悔得真想回到過去給自己一拳。”
年長的衛兵大笑道:“啊哈!這都能搞砸,我打賭她肯定不會原諒你了。”
“喂喂,這是幸災樂禍的時候嗎?”
兩人幾乎要在崗位上嬉鬧起來,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魔族之王正站在身後一臉yīn沉地看著他們。
“大、大人……”雖然魔王不是他們的上司,兩人還是qíng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送紫色的龍血花……是什麽含義?”帕洛斯聲音低沉,加上現在qíng緒不太好,語氣聽著就讓人心慌。
年輕的衛兵結巴道:“不、沒、沒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含義。”帕洛斯皺眉,努力地壓抑著內心的煩躁,“請告訴我。”
還是那個年長的衛兵穩重一些,替他回答道:“額……是這樣的,在我們這邊有個風俗,如果暗戀什麽人又不好意思表白的話,就送他一束紫色龍血花,如果對方也有意,就回贈一束紅色的龍血花,要是沒那想法,就當做不知道這一風俗,這樣雙方都不會太尷尬。”
他們隻當是這個來自異世界的魔王對費諾大陸的習俗突然產生了興趣,但是帕洛斯聽完這些話,神qíng就像是受到了什麽重大的打擊一樣,甚至轉身離去的步伐都有些踉蹌。
“紫色龍血花”這個詞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某扇記憶的暗門,讓一些深藏的回憶突然翻江倒海般地湧現了出來。
很奇怪,按照他以前的那種xing格,應該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件事qíng卻記得那麽清楚,甚至事隔兩百多年,都還能回想起大部分的細節。
二百多年前,離“伊達瑞斯”開始接近少年埃文德爾已經是第三個年頭,就像他計劃的那樣,他們成為了關系不錯的朋友。
他經常會利用休假外出的時候幫埃文德爾帶些塔裡沒有的東西,有一次,埃文德爾向他要了龍血花的種子。
許多法師學徒都會在陽台上種點糙藥材料什麽的,可他記得龍血花似乎並沒有什麽用處。他沒有問原因,有沒有用並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qíng,他的目標只是取得埃文德爾的信任,而買包種子只不過是一個很容易完成的小要求。
之後的好幾個月,埃文德爾都在jīng心照料著那些沒有用的植物,直到它們在陽台上開成一大片,然後法師學徒專門挑出了一些紫色的,用絲帶扎成一捆送給了他。
他完全不知道那束花所代表的含義,只是和往常那樣道了謝,然後告訴埃文德爾:“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有一件特別的禮物要送給你。”
埃文德爾的反應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因為他當時並沒有留意那麽多,隻依稀記得對方應該是挺高興的。
然後在埃文德爾十六歲生日的那天……
帕洛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回憶起這些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往對他而言無異於一場jīng神上的酷刑。
原來埃文德爾從那麽早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他了,甚至他可以算是法師的初戀。
可他當時又是怎麽回應這份心意的?
他把無辜的法師學徒捆在架子上,任憑對方哀求還是怒罵都不為所動,他毫不留qíng地割斷對方的筋腱,幾乎放gān了埃文德爾全身的血,差點把埃文德爾折磨致死。
而現在,他竟然因為埃文德爾在失眠焦慮以致於自製力極差的時候稀裡糊塗地跟他上了chuáng,就覺得他們的關系還能有和好的希望。
也不想想以他的所作所為,埃文德爾沒把他骨頭拆了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他有什麽資格奢求埃文德爾的諒解?
現在他想起的舊事越多,就越是痛恨自己過去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他最想要的曾經唾手可得,是他親手把那顆小心翼翼jiāo出來的真心踩在地上碾碎,如今任他怎麽後悔、痛苦,甚至肝腸寸斷,都無法抹去他曾經造成的傷害了。
在周圍的人都因為成功地來到了費諾世界,或者因為看到了光明重現的希望而雀躍的時候,帕洛斯卻在極度的絕望和悔恨之中,默默地揪緊了胸口的衣服。
——
幾個小時以後,亞爾弗雷德也通過了傳送門。
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對如今的魔王有所了解的人,也發現了帕洛斯的qíng緒很不對勁:“魔王陛下,您怎麽了?”
“我沒事。”帕洛斯面無表qíng。
“可是您看起來很不好。”亞爾弗雷德憂心地說,“如今危機還未過去,您需要隨時保持良好的狀態,如果有任何屬下可以為您分憂的地方……”
大概亞爾弗雷德不問出點什麽是不肯罷休的,帕洛斯無奈地說:“我真的沒事,就是和埃文德爾之間起了點爭執。”
他不想多說,也不指望手下能理解他的痛苦,這些魔族生活在一個極為糟糕的環境,一直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壓力,別說生離,死別都是尋常事,所以他們不會把感qíng看得太重,也不會理解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曾經遭受的苦難而揪心痛悔的心qíng。
果然,亞爾弗雷德聽到是感qíng問題以後就松了一口氣:“只要你們都能活下來,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可以尋求和解。”
“是啊,還有的是時間……”帕洛斯qíng緒低落地說。
魔族的壽命比jīng靈還要長,也就意味著他有的是時間可以在無窮無盡的懊悔和痛苦中受折磨,他將在漫長的歲月裡徒勞地回想著埃文德爾曾經對他的好,在每一個無法入睡的夜晚輾轉反側地回味生命中那一段短暫而熾烈的幸福。
最讓人痛苦的從來都不是不曾擁有,而是擁有過之後再失去。
亞爾弗雷德還在跟他匯報事態的進展,帕洛斯也qiáng迫自己暫時不要去想那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qíng,專注於眼前的危機。
亞爾弗雷德說:“傳送門不能一次過太多人,等所有人都分批過來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然後我們就會摧毀傳送門,在那之後用不了多久太陽就會在天空重現,您需要跟人類做好溝通,盡可能地通知費諾大陸的各個種族,這幾天裡盡量待在室內,一定不要往天上看,因為爆炸瞬間的qiáng光很可能會將人的眼睛刺瞎,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氣候會異常炎熱,過段時間就會慢慢恢復正常。”
帕洛斯總覺得這步驟哪裡不對:“等會兒,你是說先摧毀傳送門,然後泰坦世界才會被點燃?”
“是的,必須如此,否則泰坦世界被點燃時產生的烈火將透過傳送門噴發到費諾世界來,把這邊也變成煉獄火海。”
“可是如果傳送門被毀了,蕾西亞他們怎麽過來?”
“您……不知道嗎?”亞爾弗雷德吃驚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應該怎麽告訴他這個消息。
“知道什麽?”帕洛斯一臉困惑。
“他們回不來的……那個魔法非同尋常,是要以施術者的生命為代價的。”
“……你是說,蕾西亞她……會死?”這消息來得讓帕洛斯猝不及防,魔族的大多數人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是陌生人,只有亞爾弗雷德和蕾西亞,他們既是他的堅定支持者,也是為數不多的他還能依稀記起一點的故人,在他心裡他們兩個不僅僅是一般的屬下,更是他在魔族的朋友和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