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進城之後都沒有看到我的通緝令。”埃文德爾皺眉放下了茶杯,一時也想不清楚教會這個舉動背後的深意。
“就算對你的通緝沒有撤銷,我也不可能讓他們把通緝令貼到我的眼皮底下來。”雷切斯特說,“我不知道他們突然這麽做的用意何在,也許是為了迷惑你,讓你放松警惕,好進行刺殺,也許是見識到了你的厲害,想要跟你和解,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至少在格雷西城的范圍之內,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埃文德爾並不領qíng:“我不需要你的庇護。”
“就算以你的能力不把教會那點手段放在眼裡,但他們畢竟人多勢眾,你沒必要把到手的盟友往外推。我掌握著大陸上最qiáng的軍隊,如果你想要正面對抗光明神教會,你會需要這支力量的。”雷切斯特雙手撐在桌上,低頭看著端坐不動的埃文德爾,“以我對你的了解,他們既然敢欺凌到你的頭上來,你肯定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對不對?”
埃文德爾沒有否認,他終於抬起臉來正眼看著雷切斯特:“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的幫助不會是無償的,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
“你。”雷切斯特灰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埃文德爾冷哼般地笑了:“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我知道你討厭政治,一向不願意在任何勢力中擔任職務,但我們畢竟有著共同的敵人,我也早就受夠了教會gān涉我的國事甚至家事,但我現在沒有底氣和他們開戰,野蠻人近在咫尺的威脅讓我的一切調動都得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有了你就不一樣了。”看埃文德爾的態度qiáng硬得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雷切斯特退而求其次地說,“你的智慧和經驗對於我的軍隊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財富,你的魔法更是戰爭中的一大助力,我不會要求太多,我們可以定下一個有時限的契約,只要在討伐教會的戰爭結束後,你願意為我的軍隊效力十年,我還會另外給你豐厚的報酬,想要什麽都可以商量。”
“用十年的人身自由來換取軍隊的支持麽?”埃文德爾微笑著說,“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公平的jiāo易,這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戰爭,你也需要從教會的手中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力,我們最多只能算是盟友的關系,既然是盟友,就應該以盟友的方式來合作,想借此脅迫我為你效力,你這主意還是打錯了對象。”
被拆穿的雷切斯特沒有任何不好意思,漫天開價坐地還錢對與他這樣的政治家來說是最尋常不過的事qíng,他等著埃文德爾還價:“那你想怎麽合作?”
“我幫你解決野蠻人的威脅,確保他們不會在你出兵的時候偷襲後方,你帶頭對教會宣戰,在對付光明神教會的戰鬥中我當然會盡力協助你,至於之後你要用你的軍隊稱霸費諾大陸還是如何,我不會參與。”
“好,成jiāo。”雷切斯特伸出了右手,埃文德爾終於從椅子裡站起來,按照北方人的禮節jiāo互著握住對方的小臂,達成了這個協議。
——
雷切斯特帶人走後,埃文德爾有些疲憊地坐下來,撐著腦袋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帕洛斯再次坐到他的身邊看著他,也很久都沒有說話。
終於埃文德爾歎了口氣:“想問什麽就問吧。”
“我想問的都已經知道了。”帕洛斯說。
他們剛才的對話裡已經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帕洛斯又不傻,兩人以前的那點恩怨,他猜也猜得差不多了。
埃文德爾如此出眾,充滿了魅力,又已經活了二百多年,帕洛斯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對方過去的感qíng生活是白紙一張,從出生到現在就專門等待著與他相遇。埃文德爾也說過他“單身了二十幾年”,帕洛斯本來以為不管對方以前有過多少前任,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卻沒想到埃文德爾過去的qíng人居然還健在,而且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我還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帕洛斯突然伸出手去,又頓了一下,先脫下了自己的鐵手套,才抓住了埃文德爾的雙手,他用一種仿佛半跪的姿勢蹲在法師面前,嚴肅地問,“埃文德爾,請你認真地告訴我,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長期在一起?”
埃文德爾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你為什麽這麽問?”
“從你對jīng靈族隱瞞我們的關系,我就有這樣的猜測了。”提到這件事讓帕洛斯的胸口一陣陣發酸,但他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你知道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的,你的魅力對我來說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我隻想對此有個心理準備,所以請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隨時都準備著和我分手?”
埃文德爾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抽回了手。
帕洛斯失望地坐了回去,本來以為埃文德爾不打算跟他說什麽了,卻聽到埃文德爾平淡地開了口:“只能說是我個人的獨特喜好吧,一直以來我都隻對教養良好、舉止得體的人感興趣。”
帕洛斯看著埃文德爾,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法師繼續說了下去:“而這類人往往都有不錯的家世,也有許多的顧慮,有的無法擺脫家族的控制,有的害怕承擔跟一個法師在一起的後果,有的要履行自己的責任……所以我已經習慣了這樣,兩個人因為互相吸引走到一起,過一段時間又因為各種原因分開,或許三五年,或許三五個月,我習慣了在一段關系中隻追求一時的愉悅,不考慮未來。”
法師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非常平靜,他提到了更多的前任,但帕洛斯卻無心嫉妒,隻覺得胸口悶悶地疼著,他不敢想象埃文德爾是失望過多少次以後才對感qíng產生了這樣隨遇而安的態度。
埃文德爾還在繼續說下去:“……其實我從來沒有主動跟任何人提過分手,只不過也從來沒有人說過想和我長期在一起,你突然這樣說,我才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帕洛斯再次過去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真誠地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睛說:“我已經沒有可以顧慮的東西了,只希望永遠不要和你分開,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說著他又有些猶疑起來:“……可我畢竟只是個壽命有限的凡人,我只怕等我老了,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你現在顧慮這個還太早,等你變老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埃文德爾平淡地說,“我之前的愛人,每一個對我許下誓言的時候都和你一樣真誠,可是變故也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帕洛斯還是那麽認真地看著他:“也許你已經經歷過太多次失望,現在不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沒關系,你只要和以前一樣別主動分手就好,剩下的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好嗎?”
埃文德爾笑笑:“嗯,時間會證明的。”
埃文德爾必須承認,他對這段感qíng開始得有些隨意,畢竟帕洛斯一直都是一個虔誠的聖殿騎士,就算一時被他的魅力迷惑,兩人之間只怕也存在著填不平的鴻溝。他本以為這一次也會和過去的許多次一樣,從互相吸引開始,經過中間一段時間的甜蜜時光,再到哪天以突如其來或者早晚要來的分離作為結束,他只需要珍惜中間的甜蜜就好。
但是這個年輕人卻從一開始就非常認真,他是真心實意地崇拜和愛慕著埃文德爾,不管法師做什麽都無條件地信任,即使有時候被過分地對待也從不記恨和抱怨。
埃文德爾這一生裡遇到過許多人,脾氣好的、脾氣壞的,機智的、無私的,嚴謹的、散漫的,最後沒有一個人可以常伴在他的身邊,也許孤獨是他注定的宿命,但這一次事qíng也許會有所不同也說不定。
第60章 往昔的回響(六)
費諾大陸整體的地勢屬於西北偏高而東南偏低的走向,地勢最高的那一大片雪原被稱為帕森高原,帕森高原上的氣候極其惡劣,一年裡只有兩三個月沒有處在冰凍狀態,最常見的樹木只有耐寒的針葉樹和抗凍的苔蘚,但這貧瘠的針葉林中卻養育著體型龐大的駝鹿群,還有野兔、山貓、松鼠、láng群、雪豹和熊,高原上的野蠻人就靠狩獵這些動物維生。--《費諾大陸百科全書·地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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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埃文德爾就帶著夥伴們暫時住進了王宮。
在感qíng的事qíng上埃文德爾跟雷切斯特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但是在要合作的問題上他們還是有很多的內容要商議,畢竟他們在策劃的是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埃文德爾當然不能讓雷切斯特天天到旅店來找他,就算日理萬機的國王陛下不嫌麻煩,旅店老板也要哭暈過去了。
雷切斯特在王宮裡為埃文德爾準備了豪華的大房間,直到埃文德爾理直氣壯地把帕洛斯也叫過去一起住,雷切斯特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
在下一次遇見的時候,他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帕洛斯面無懼色地回視過去,然後阿塔西亞的國王皺著眉,yīn著臉越過他走了。
帕洛斯對這個國王還是有些戒備的,雖然他也知道埃文德爾不太可能跟對方再續前緣,但是雷切斯特顯然對埃文德爾還有幾分舊qíng未了,並且他自己毫不掩飾這一點。
這讓帕洛斯多少有了些危機感,國王畢竟是一個年長又有魅力的男人,雖然四十多歲了,但絲毫不顯老態,身材也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中年貴族常見的虛胖和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平日裡一直勤於鍛煉,而且他畢竟是大陸上軍力最qiáng的阿塔西亞王國的國王,可以幫到埃文德爾的地方有很多,不像帕洛斯只是勢單力孤的一個人。
不管帕洛斯在擔心什麽,反正埃文德爾一點別的想法都沒有,跟雷切斯特把前期要準備的事qíng討論得差不多了以後,他就打算告辭了:“明天我就出發去帕森高原。”
雷切斯特說:“今年入冬比較早,你一向怕冷,這個季節去帕森高原只怕會很辛苦。”
“可是留在格雷西城過冬顯然也不是什麽好主意,我隻想早點辦完事qíng,在大雪封路之前南下。”
格雷西城冬天的酷寒雷切斯特也是清楚的,本地人習慣了還不覺得有什麽,埃文德爾卻是生於南方長於南方,雷切斯特還記得過去法師曾經整個冬天連房門都不肯出,每天早上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叫起chuáng,並且一下chuáng就恨不得生出根來長在火爐旁邊。
那些曾經的回憶讓國王又有些悵然起來:“……好吧,我會派衛隊護送你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