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走到哪裡都會受到人們的冷眼和嘲笑以外,被流放者就連名字都會被剝奪,除非他有朝一日通過別的什麽方式洗刷了自己的恥rǔ,否則終生都不得再進入聖城米卡蘭和任何光明神教會的神殿、教堂,死後也不能埋在教會的墓地,更不能在牧師的禱告中下葬。--《費諾大陸百科全書·歷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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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背山礦場邊上的村子住的都是工人和家屬,一些木板房潦糙地搭建在道路的兩側,整個村子只有那間旅店是比較像樣的建築,晚上工人們下班以後都會聚集在這裡喝點廉價麥酒放松一下,白天旅店裡就空無一人了,只有旅店老板無聊地坐在櫃台後面剝著豆子。
埃文德爾說是來談生意的,還真的就找來礦場主老約翰談起了生意。
“你一下子要那麽多的黑鐵錠,我可沒有那麽多的存貨。”
“不會吧,這點存貨都沒有?”
“你也知道現在到處治安都不好,以前合作的商人都不怎麽來了,礦錠經常運不出去,囤多了也只是白白生鏽。”老約翰抽著煙鬥說,“我可以現在就開爐為你趕工熔煉,只要你願意等上兩三天,我就能湊足你要的數量。”
“我恐怕不能在這裡耽擱那麽久,就把你現有的存貨都賣給我吧。”
“好吧。”老約翰遺憾地歎了口氣。
雙方談妥了價格,老約翰就出去叫工人搬貨了,菲爾斯壓低了聲音湊過去問埃文德爾:“我本來以為這就和做傭兵一樣又是個幌子,結果你還真的是來做生意的?”
埃文德爾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了,我有儲物空間這麽好用的東西,不拿來經商不是太可惜了嗎?別人要一整支商隊那麽多的人手和車馬才能運送的貨物,我只需要把東西放進去,再拿出來就行了。”
“可是你為什麽要經商呢?”菲爾斯總覺得一個法師去做商人好像哪裡怪怪的。
“經商當然是為了賺錢,不然難道是為了好玩嗎?”
菲爾斯聳聳肩:“我還以為巫妖給你留下了足夠大的一筆遺產,可以讓你躺著吃上幾百年。”
“你可能不清楚一個法師每年的開銷有多麽驚人,很多魔法材料的價格比huáng金還貴,用起來卻像燒柴一樣一下子就燒沒了,要是只出不進,我早就成窮光蛋了。”埃文德爾敲了敲桌子,“好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我記得這裡的酒不怎麽樣,但是馬鈴薯餅相當美味,但願他們還沒有換廚子。”
菲爾斯悶悶地趴在桌子上,他的嘴巴在這段日子裡已經迅速被法師的烹飪手藝養刁了,對大多數旅店提供的夥食都覺得味同嚼蠟:“我寧願吃你做的東西。”
“可是我懶。”法師理直氣壯地說。
旅店老板端菜上來的時候,閑不住的菲爾斯忍不住問:“你們怎麽會想到雇地jīng來gān活的?”
顯然,每一個來這裡的客人都會問一遍這樣的問題,反正閑著沒事的旅店老板拉了個椅子坐在旁邊,開始熟練地給他們講一個顯然已經講了很多遍的故事,說很久以前這個礦場因為地方偏僻又挨著森林,飽受綠林qiáng盜和野shòu的滋擾,幾度轉手,瀕臨破產,後來礦場雇的一個傭兵帶來了一個地jīng寵物,工人們對此很有意見,但礦場老板比較好說話,只要小東西不鬧事就由著他,那個地jīng被傭兵教得非常乖,身上總是gāngān淨淨的,不傷人也不偷東西,還會幫傭兵gān活,那個傭兵後來又從別的地方弄來或者買來幾個地jīng,後來地jīng生了小地jīng,小地jīng又生了小地jīng,所有的地jīng都一樣學著幫人類gān活,只要給一些食物或者小玩意兒就能滿足,有敵人入侵的時候還會掄起礦鋤一擁而上,比人類不怕死多了,有了這些一點都不挑剔的廉價勞力,這個條件惡劣的礦場才終於慢慢地好轉了起來。
吃過了這頓不能算午飯也挨不著晚飯的一餐,埃文德爾讓菲爾斯和阿爾凱留在旅店歇會兒,他要帶著帕洛斯出去轉轉,菲爾斯用一個“我們懂的”的眼神目送他們出了門。
帕洛斯有些不安地跟在埃文德爾身後:“我們要去哪兒?”
“我到這個礦場來,做生意也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埃文德爾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帕洛斯:“怎麽了,你看起來好像有點緊張?”
“我沒有緊張。”帕洛斯有點緊張地否認道。
“哦,我明白了,你準是又聯想到什麽不太純潔的事qíng上去了對不對?”埃文德爾搖頭不已,“年輕人腦子裡成天就想著這事可不行啊。”
“我……並不是……”帕洛斯尷尬之極地試圖解釋,但除了又憋紅了臉以外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好了,不逗你了。”埃文德爾說,“你的導師肯特曾經對你說過一個聖殿騎士和小地jīng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啊……”提到自己的導師,帕洛斯還是感覺心裡像被人揪了一下,雖然他從未表現出來,但是被欺騙和背棄的痛苦其實根本沒有平息過,“你也聽到了?”
“嗯,我當時也醒著,只是懶得說話。”埃文德爾說,“肯特隻對你說了故事的一半,到聖殿騎士在殺與不殺小地jīng之間陷入了兩難就結束了,你想知道後來怎麽樣了嗎?”
“你知道?”
“嗯,因為我正好認識那個聖殿騎士。”埃文德爾說,“他留下了那個小地jīng,教會不能原諒他對‘信仰’的猶豫和質疑,於是判了他流放罪。”
“竟然那麽嚴重?”帕洛斯知道對於一個視榮譽為生命,又不像他一樣對教會本身產生了質疑的聖殿騎士來說,被流放是何等的打擊,不僅盔甲上的紋章會被刮去,就連名字都會被剝奪,這種屈rǔ恐怕比死還難受。
“那個聖殿騎士在心如死灰四處流làng的時候遇到了我,我把他介紹給了駝背山礦場的礦場主,那時候還不是老約翰,而是一個洗手不gān的海賊,一個無法無天也從沒虔誠過的家夥,只有他這樣的人能接受被流放的聖殿騎士,除了戰鬥,沒有其他一技之長的聖殿騎士在這裡找到了工作,養大了那隻小地jīng,後來又收留了一些別的地jīng,再後來就有了這個村子。”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目的地,這裡離人類的村子並不遠,就在拐過山腳之後的一處低窪地,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著一些用樹枝和樹皮搭建成的窩棚,許多地jīng生活在這裡,還有光著身子的小地jīng在其間跑來跑去,追逐笑鬧。
“人!”他們指著埃文德爾和帕洛斯,大呼小叫地喊著,“是人!不一樣的人!”
幾乎所有的地jīng都鑽出了窩棚往這邊看過來,帕洛斯有些緊張地把手搭在了劍柄上,要是這麽多地jīng一擁而上,要保住法師全身而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qíng。
埃文德爾卻並不緊張,他蹲下來對一個只有小狗那麽高的小地jīng說:“帶我去見見你們的長老。”
“在那裡!那裡!”毫無心機的地jīng們指著大樹下的一個窩棚。
這裡的地jīng可能是因為長期和人打jiāo道,對人並沒有攻擊xing,帕洛斯稍微放松了一些,兩個人在一群看熱鬧的地jīng簇擁下,來到了那個比周圍都大一些的窩棚。
窩棚裡坐著一隻特別大的地jīng,帕洛斯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地jīng,幾乎有人類中的大胖子那麽大,整個癱在一張特製的椅子上,下巴厚得看不見脖子,肥胖的肚子垂下來,幾乎要遮住膝蓋,兩只和身體比例不協調的腳軟軟地垂在下面,帕洛斯敢打賭,他應該早就站不起來了。
由於生存環境惡劣,地jīng能活到十歲以上的都少見,但這隻地jīng肯定已經活了許多年,皮膚上甚至出現了老人斑,而且他說起通用語來,就像人類一樣標準:“埃文德爾!真的是你?想不到有生之年還會再見到你,你頭髮的顏色怎麽變了?”
“以後會變回來的。”
“啊哈,你們魔法師身上總是會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qíng,總之歡迎你來,請坐吧!”
不坐也不行,他們兩個大男人在這個窩棚裡根本就不能站直身體,不然腦袋就會撞穿屋頂,埃文德爾在地上那塊髒兮兮的shòu皮毯子上面坐下來:“看到你這麽長壽,我也很驚訝呢,看來我的百科全書裡面關於地jīng壽命的部分要再改一改了。”
“我能活到這麽老,都是因為部落從來沒有缺過食物,也沒被人類攻打,而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們不會忘記你的。”
埃文德爾和這個大地jīng顯然也是老相識了,不過帕洛斯卻沒有關注他們的對話,從剛坐下的時候起,他的視線就被這個窩棚的一側放的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套聖殿騎士的盔甲,胸前的太陽神徽記被整個刮掉了,隻留下了扎眼的刮痕,旁邊還用樹枝扎著一個不止是有點醜的稻糙人,穿著破爛的鬥篷,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舊背包斜挎在稻糙人的肩上。
第43章 追獵者和獵物(十一)
血色十字軍是教會歷史上一個抹不去的汙點,在一個xing格偏執的主教帶領下,這支特殊的聖殿騎士部隊曾經進行過一場轟轟烈烈的狩獵女巫行動,他們將“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方針貫徹到了極致,不知多少無辜女xing慘遭毒手。
任何人都可以向他們舉報女巫,哪怕弄錯了也不需要承擔責任,因此許多心理yīn暗的人都利用這一點來除掉看不順眼的女人,反正舉報者不必提供任何證據,他們就會上門抓人。在嚴刑拷打之下,“女巫”總是會招認出更多的“女巫”,於是常常會出現幾十上百個“女巫”被集體火刑的場面,這種牽連甚廣的濫殺無辜行為終於還是引起了公憤,最後連教會也站出來宣布他們是非法的。
在多方勢力的圍剿下,血色十字軍終於漸漸地沒落了下去,但是民間對於“女巫”這一群體的恐懼和迫害卻一直延續了下來。--《費諾大陸百科全書·歷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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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jīng發現帕洛斯在關注那套盔甲,就帶著幾分驕傲地說:“那是我們的恩人留下的東西,我們每天都會呈上新鮮的供品,還會把它擦亮,就像恩人還活著的時候我們爺爺奶奶的爺爺奶奶們做的那樣,只要這個部落還在,我們就會一直留著它。”
“等等……”埃文德爾有點不忍直視地問,“旁邊的這個……莫非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