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翻騰著波紋,聖殿騎士們由於全身甲的重量根本遊不起來,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往水底沉去,好在大裂隙的底部是一個V字型的斜坡,他們沉下去沒有多深就碰到了斜坡上的岩石,趕緊憋著氣抓著石頭爬了上來。
最後一個露出水面的肯特是被另外兩個聖殿騎士抓著繩子拉上來的,他幾近虛脫地吐著水,掙扎著往岸邊爬,法師突然叫起來:“小心!”
誰都來不及有所反應,漆黑的水面突然拱起一個大làng,一條白色的大鯰魚突兀地冒出來,張開比頭還大的大嘴,一口就將肯特吞了下去。
帕洛斯大驚失色,伸手就去拔腰間的長劍,可那鯰魚一轉身一甩尾就往深水處潛去,巨大的力道牽動了三個聖殿騎士腰上捆在一起的繩子,一下子就把帕洛斯和羅勒都帶倒在地。
鯰魚在水中力大無窮,而聖殿騎士們連遊都遊不起來,如果被拖下水去,他們三個都完蛋了。帕洛斯雙手拚命扒拉著試圖抓住些什麽來固定自己,轉頭就看到埃文德爾正在施法。
肯特已經被整個吞下去,只剩下兩隻手還在鯰魚嘴邊拚命掙動著,鯰魚剛剛意識到這金屬味的獵物是它不能消化的,正要吐出來的時候,法師的咒語完成了,鯰魚的尾巴包括大半個身體突然被一坨巨大的冰塊凍了個嚴嚴實實。
第14章 大裂隙(二)
地底世界由於無光的特殊環境,會讓一些本來生活在地表的生物產生獨特的進化,盲鯰就是其中之一,這種鯰魚隨著地下河進入地底世界之後,靠著qiáng大的生命力在食物稀少的地下河裡生存了下來。它們的眼睛退化到完全消失,身體變得雪白,主要靠吞吃地下河裡的蟲子和其它魚類維生,最大的甚至可以長到三米以上。有時候它們也會主動捕食落入水中的地底生物,甚至襲擊在岸邊喝水的生物。
這種魚的ròu並不怎麽好吃,腥氣比較重,刺還特別多,不過有耐心把粘液洗gān淨的話,烤魚皮的口感倒是不錯。——《費諾大陸百科全書·地底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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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塊使得鯰魚一動都不能動,翻著白色的肚皮浮在了水面上,帕洛斯和羅勒趕緊拚命往回拉繩子,把鯰魚拖到岸邊,抓住肯特的雙手用腳踩著鯰魚滑溜溜的腦袋使勁往外拔。
被囫圇吞下去的肯特又被完好無損地整個拔了出來,但是在鯰魚肚子裡悶著又在水裡淹了這麽久,肯特已經臉色發青,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脫掉他的胸甲,在他胸口使勁按了幾下,肯特才吐出一口帶著粘液的水,開始咳嗽起來。
他醒來第一件事qíng就是去摸身上那個裝著生命之球的袋子,確定東西還好好地在他身上,肯特才長出了一口氣。
帕洛斯只能盡力把他的導師拖到遠離水面的一條石fèng裡,然後就坐倒在地上喘氣。
所有人都累壞了,包括法師在內。
秘法之輪剛剛到手,埃文德爾還不清楚應該怎麽使用,剛才接連的施法已經讓他有種jīng疲力盡的感覺,卻還不能停下來休息,那條三米多長的大鯰魚還翻著肚皮凍在冰塊裡,這會兒已經慢慢地往深水處漂去,他懨懨地說:“去把那條魚拖上來。”
“為什麽?”羅勒是一點都不想再踏入這不知道還養著什麽水怪的黑色深淵裡去了。
“不然我們接下來吃什麽,吃你嗎?”法師的qíng緒顯然有些不太好了,他從濕透的袋子裡拿出他的百科全書,盡管書寫時用的是一種不怎麽容易暈開的墨水,但大多數的書稿上字跡都已經模糊得只有他自己能辨認了,看來出去以後他不得不把已經寫好的部分全部重抄一遍。
最後還是帕洛斯下了水,把那條大魚拖上了岸。
法師撿了幾塊石頭堆在一起,用最後的魔力施了個法術,讓石頭像煤塊一樣燃燒起來,火焰照亮了這片窄小的河岸。
他們在盡量靠近石壁、遠離水面的地方休息,免得漆黑的水裡再竄出什麽奇怪的東西來咬他們一口,誰也不知道在這狹長的深淵中還藏著什麽樣的怪物,盡管知道這裡並不安全,聖殿騎士們還是脫下了盔甲和濕透的襯衣,因為周圍的溫度太低了,地下河的水更是冰涼刺骨,他們如果不趕緊烤gān衣物搞不好要凍死人。
肯特脫下盔甲以後,他們才發現他的左腳腳踝處腫得幾乎有原來兩倍大,但他依然掙扎著想站起來:“我們得……得趕緊想辦法回去……”
“你夠了。”法師正在火堆旁一張張地烘烤著書頁,不耐煩地說,“不是所有的事qíng都能靠什麽頑qiáng堅定的意志來解決的,你再這樣勉qiáng自己,除了讓你的左腳徹底廢掉以外,什麽都改變不了。”
肯特頹喪地安靜了下來,帕洛斯用頭盔打了些冰冷的地下水幫他按摩腳踝,希望能讓他好一些,也希望有些事qíng可以忙起來能讓自己好一些。
他們費盡千辛萬苦來到大裂隙,解開了古代防護,拿到了生命之球,就在使命眼看著就要完成的時候,卻一個失足掉到了大裂隙的最底部,頭頂上是超過一千米的厚厚岩層,中間還有很長一段路擠滿了幽靈,靠爬恐怕是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周圍也沒有別的出路,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希望,在這樣的qíng況下,沒有人能繼續保持樂觀。
壓抑地沉默了很久以後,肯特最先開始輕聲哼唱起了光明神教的聖歌,低沉的歌聲在這個漆黑yīn冷的角落裡回響,不久帕洛斯和羅勒也跟著唱了起來。
聖歌的內容是歌頌光明神的讚美詩,光明神同時也是太陽神和正義之神,教會有無數的詩歌讚頌太陽為大地帶來的光明和溫暖,以及令萬物欣欣向榮的生命能量。太陽每天從東邊升起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qíng,沒有人意識到它的存在是多麽好的一件事qíng,直到現在一直處在不見天日的環境下,他們才在對太陽的無比懷念中,重新認識到了這份信仰的重量。
聖歌讓qíng緒低落的聖殿騎士們振作了一些,肯特在聖歌的聲音中疲憊地昏睡過去,羅勒直勾勾地看著火堆發呆,什麽話都不說,帕洛斯卻把目光投向了法師。
他很清楚,光明神的恩澤恐怕難以庇佑到深埋地底的他們,現在能給他們帶來光明和溫暖的不是太陽,而是眼前的法師。
埃文德爾正就著火光檢視著自己的手背,那些灼傷的痕跡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他感覺帕洛斯又在盯著他了,抬起頭問:“有事?”
“我很抱歉。”帕洛斯輕聲地說。
“為了什麽?”
“我一時qíng急,忘了我們是用繩子連在一起的,也忘了您還在我的背上,如果我不伸手去拉他們,我們也許就不會掉下來,您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境地。”
真正失手摔落的羅勒坐在一邊一言不發,倒是沒能接住他們的帕洛斯站出來道歉,埃文德爾“呵”地笑了一聲,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就算你當時沒有逞qiáng,也一樣拉不住我們四個人的重量,大家既然已經被栓在一根繩子上了,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沒必要道歉。”
帕洛斯覺得埃文德爾看起來並不像他們那麽低落,或者就是他有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法師好像總是會有辦法的:“我們該怎麽辦,您有主意嗎?”
埃文德爾淡定地說:“首先得讓傭兵們知道我們還活著,不然等到補給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後他們就會離開,到時候只靠我們幾個想活著走出地底就更難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把大部分的書頁都烤gān了,法師在一張空白的羊皮紙上寫下了他們的qíng況,卷成一個紙卷,chuī了一聲口哨,娜塔莉就從岩壁上飛了下來。
傭兵裡絕大多數都是文盲,不過至少傭兵隊長赫裡斯是能夠讀寫一些基本通用語的。
帕洛斯看娜塔莉用爪子抓著紙卷飛進黑暗,有些不太放心:“她能飛得上去嗎?畢竟中間還擋著白塔城的那麽幽靈。”
“娜塔莉是魔寵,不是普通的動物,幽靈不會攻擊她的。”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埃文德爾所說的和他平日裡所學的魔法知識可不太一樣,不過他也知道在這方面他不可能比法師懂得更多。
在等待期間,羅勒將那條大鯰魚的ròu切了一些下來,攤在滾燙的岩石上烤熟,他們沒有叫醒肯特,幾個人簡單地吃了一些食物以後,娜塔莉就回來了。
在她帶回的羊皮紙背面,菲爾斯用鍋底灰做成墨水,潦糙地畫下了一張地圖,給他們指出了位於下遊處的一個通道口,還以通用語寫了說明,告訴他們沿著通道往高處走,第一、二個路口往左,第三個路口往右,他和傭兵們將在下一個路口等著跟法師匯合。
“看來留下他的命真是一個無比明智的決定。”埃文德爾說,“先休息一下吧,接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因為羅勒看起來有些jīng神恍惚,帕洛斯自覺擔下了守夜的重任,讓法師可以在火堆旁邊睡會兒。
埃文德爾睡得並不安穩,一直皺著眉,不時地翻身,帕洛斯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他們一次又一次靠著法師對於魔法的jīng準cao控保住了xing命,如果埃文德爾休息不好,當他們再陷入危險的時候處境就更不妙了。
過了一段時間,法師才算是沉沉地睡了過去,肯特卻醒了過來,帕洛斯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先起來吃點東西?”
肯特咳嗽了兩聲,吃力地搖了搖頭,只是躺在那兒,神qíng茫然地看向上方,盡管那裡除了無盡的黑暗以外什麽都看不到。
帕洛斯試著安慰他:“在你睡著期間,埃文德爾先生想辦法找到了一條出去的路,等他休息好了我們就出發,一定有辦法回到地面上去的。”
即使是這樣的消息,也沒有讓肯特振作起來,他又咳了兩身,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帕洛斯的手:“帕洛斯,你聽著……咳咳……”
帕洛斯感覺導師的手在這樣低溫的環境下燙得有些嚇人,趕緊伸手探了探肯特的額頭,肯特果然發起了高燒,卻還堅持著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得下去,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帶上這個生命之球,無論如何要把它送到聖殿騎士團長的手上,這非常重要,明白嗎?”
“別說這樣悲觀的話,你只不過是有點發燒。”
但肯特仍然緊緊地抓著他的手:“答應我,必要的時候即使丟下我,即使舍棄一切,你也要完成這個使命,答應我!”
帕洛斯從未被告知這件神器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值得他們這樣出生入死,不過既然他的導師這樣堅持,他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神器送到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