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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想不開到去打擾法師的睡眠,聖殿騎士們輪流著休息和進食,一直等到埃文德爾自己睡醒了,肯特就掙扎著爬起來想要趕快出發。
帕洛斯只能向法師求助:“埃文德爾先生,我的導師在發燒。”
埃文德爾檢查了一下肯特的qíng況,搖了搖頭說:“魔法治不了發燒,我得有糙藥才能讓他好起來,而這顯然不是一個能找到糙藥的地方。”
“趕緊出發吧,沒必要為我耽誤時間。”肯特雖然很虛弱,卻仍在搖搖晃晃地試圖穿上鎧甲。
“確實,在這裡呆著對你的病qíng不會有任何幫助。”埃文德爾說,“反正你現在的狀態也不能戰鬥,把鎧甲留下,讓他們背你走吧,這樣會比較快些。”
肯特同意了,那套跟了他十幾年的鎧甲被留在了原地,帕洛斯和羅勒輪替著背他和行李,往菲爾斯所說的通道找過去。
他們其實已經不剩下多少行李,大多數東西都在落下懸崖的時候就丟失了,在出發之前,聖殿騎士們將鯰魚ròu切下來,盡可能地多帶一些作為接下來的口糧,但是誰也不知道這點東西夠吃幾天。
這注定會是一段漫長的旅程,而擺在面前的最大敵人不是地底迷宮的怪物或者黑暗jīng靈刺客,而是寒冷和饑荒。
第15章 大裂隙(三)
地jīng無疑是一種令人痛恨的小東西,它們普遍只有一米多高,力氣也不大,智力只有人類十歲以下幼兒的水平,單獨出沒時並不算是什麽大問題,問題是它們生命力頑qiáng並且繁殖極快,只要有一對地jīng流落在荒野中,三年以後就會變成一大群,找不到食物的地jīng會像láng群一樣在村莊的周圍虎視眈眈,伺機偷走人們的作物、牲畜甚至小孩,也會成群結隊地打劫勢單力孤的旅人和商隊。
即使在魔法最qiáng盛的時代也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地jīng造成的困擾,所以旅人最好不要單獨外出,一旦發現地jīng的蹤跡,就盡快通知就近的守備隊,因為它們就像蟑螂一樣,當你看得見一兩隻的時候,就表示附近的荒野裡很可能已經有了一大群。--《費諾大陸百科全書·人型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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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大裂隙的第三天,在吃完了已經不太新鮮魚ròu以後,他們遇到了幾隻星背蜘蛛。
帕洛斯和羅勒衝上去砍死了蜘蛛,惡心的粘液流了一地,等他們打完,埃文德爾撕下了dòng壁上的gān苔蘚作為燃料,居然把有凳子腿那麽粗的蜘蛛腿扭下來,烤了作為他們的食物。
盡管心理上有些難以接受,聖殿騎士們還是不得不閉著眼睛咬下去,因為現在的qíng況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供他們挑剔的空間。
雖然環境極其艱難,但埃文德爾總能有辦法找到些吃的,有時候是他們不認識的蘑菇,有時候是地下河裡的魚,有時候是在岩石的fèng隙裡產卵的大甲蟲,雖然食物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難以下咽,數量也不多,但至少保證了聖殿騎士們能有基本的體力趕路。
在找不到地下水的地方,他還會用魔法把金屬盔甲片凍得冰涼,收集甲片上凝結的水珠來保障基本的飲用水。
帕洛斯也再一次認識到了,有的時候勇武和信念並不足以解決一切問題,但是法師的知識卻可以。
肯特一路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只要他醒來以後看不到埃文德爾,就會懷疑法師是不是丟下他們自己走掉了。
羅勒已經不想理會他一次又一次的神經質表現,只有帕洛斯還在耐心地對他說那些已經重複很多次的安慰:“埃文德爾先生只是暫時離開一下,去探路或者找食物,不會離我們太遠,你不要擔心,之前每一次他都平安回來了不是嗎。”
但是肯特看上去還是很不安:“不行,你要盯著他點,他隨時有可能再也不回來,把我們丟在這裡等死。”
“埃文德爾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他接受了我們的委托,丟下我們他會拿不到報酬的。”
“不,你不懂,我們絕不可以相信那個法師。”肯特又摸了摸身邊的袋子,還不放心地把裡面的生命之球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被掉包才放回去,“任何時候、任何qíng況下都不要把神器jiāo到他的手上,就算他只是想看一看都不行,明白嗎?”
帕洛斯不明白肯特為什麽在被法師救了好幾次的qíng況下,反倒得出“一定不能相信他”的結論來,但他也沒必要跟一個正在發燒的病人較真,就順著肯特的意思說:“好,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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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特畢竟是個身qiáng力壯的聖殿騎士,就算年紀大了些,體質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雖然一直處在吃不好睡不好無法安心養病的qíng況下,身體依然漸漸地好了起來。
他的左腳腳踝依然腫著,不能長距離地走路,但燒總算是退下去了,人也jīng神了許多,甚至在休息的時候還能有心qíng跟帕洛斯說說閑話。
這天也是帕洛斯守夜,埃文德爾和羅勒已經睡著了,又被人背了一天的肯特完全沒有睡意,他輕聲地跟帕洛斯聊起了這次的使命:“其實這次的任務本來是不應該帶你參加的,是我堅持要讓你來,我覺得這是一次讓你成長的好機會,也相信你能夠勝任,你確實沒有讓我失望。”
帕洛斯就不懂了:“為什麽不應該帶我來,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不,完全不是,你是我最出色的學生,也是年輕一輩聖殿騎士中當之無愧的楷模,沒有人可以質疑這一點,但你還沒有經歷過信仰的考驗。”
“什麽考驗?”帕洛斯了解聖殿騎士的每一項測驗,卻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
“這不是什麽正式的項目,它連正式的名稱都沒有,但是每一個聖殿騎士在真正被賦予重任之前都需要經歷這樣的考驗。在這之前,你們所受的訓練隻教會了你們怎麽戰鬥、怎麽使用聖光之力,還有怎麽理解光明神的教義,你們的世界是非常簡單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顧慮得太多,隻管為了正義揮劍就好。但是如果一個聖殿騎士想要發揮更大的作用,想要獨當一面甚至成為負擔下屬們生死的指揮官,他就需要重新學習這個世界的規則。”
“……能詳細點說說嗎?”帕洛斯隱約感覺到這不會是一個愉快的話題。
“我會和你解釋的,現在也到了教你這些的時候了。”肯特的表qíng看起來有些凝重,甚至是沉重,“這個世界其實比你所知道的還要殘酷,有的時候你會發現對和錯、好和壞的界限並不是那麽清晰的,有的時候你出於正義感幫助弱小,卻發現看起來很可憐的弱者其實才是真正的惡棍,可能前腳還在感謝你幫忙的村民後腳就會用糙叉刺穿你的後背,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做出一些看起來無理甚至殘酷的決定。許多聖殿騎士都像你一樣,能夠忍受艱苦,不畏犧牲,卻在遇到令人失望的事qíng時動搖了信仰,所以才有了我所說的信仰的考驗。”
帕洛斯認真地想了一下以後才說:“如果這個考驗指的是承受背叛和失望的打擊,我想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可以,不過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肯特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曾經有一個聖殿騎士,和你一樣年輕、優秀,並且富有同qíng心和正義感,也許是光明神有心考驗他的忠誠,於是讓他面臨了一個非常兩難的局面。你是見過地jīng的,也殺過不少,告訴我,你有沒有哪怕那麽一瞬間對它們起過同qíng心,它們會穿衣服,會使用武器,甚至會說簡單的通用語,除了比較蠢笨以外和人沒什麽不同,你懷疑過自己的殺戮是否正確嗎?”
“怎麽會呢?”帕洛斯說,“它們沒有做過任何對這個世界有益的事qíng,只會成群結隊地搶劫路人,殺害村民,還將屍體帶回去當做食物,要是這樣的東西也值得同qíng,那誰去同qíng被殺害的無辜村民?”
肯特示意他輕聲些別激動,帕洛斯心虛地回頭看了看依然在睡覺的埃文德爾和羅勒,還好誰也沒有被吵醒。
“那個聖殿騎士曾經和你一樣堅定,直到有一次奉命剿滅地jīng村莊的時候,一隻母地jīng用身體擋住他的劍,拚了命地保護自己的幼崽,垂死之際還苦苦哀求聖殿騎士放過自己的孩子。這讓年輕的聖殿騎士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也對自己所做的事qíng產生了懷疑。那個在屍體旁邊大哭的小地jīng幾乎還是個嬰兒,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如果他痛下殺手,就相當於在殺害一個無辜的嬰兒,但是如果放過這個小地jīng,它將來總會長大,長大以後總要去劫掠,被它搶劫殺害的村民也同樣是無辜的,而且相當於是被他的一時心軟害死的。”肯特抬起頭來看著帕洛斯,“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帕洛斯陷入了思索。
肯特也不催,他就欣賞帕洛斯這一點,這個年輕的聖殿騎士在面對提問時從來不會輕率地扔出一個答案,而是會想清楚以後再給出認真的回答。
但這一次,帕洛斯卻在想了許久以後放棄了:“那個聖殿騎士最後是怎麽選擇的?”
肯特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人知道,就像這個問題一樣,沒有標準的答案,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解。我提出來只是為了讓你學著思考,有時候你很難判斷怎樣的選擇才是對的,有時候正義也許看起來不是那麽光輝純潔,而是充斥著肮髒和血腥,你以後總有一天也會面臨一些兩難的選擇,那就是考驗你信仰的時候。如果你能夠通過考驗,你將走上聖殿騎士長的道路,承擔更多責任,也面對更多挑戰,如果你沒能通過,那也不表示你不虔誠或者不優秀,僅僅是你不適合作為決策者而已,所以不必有什麽負擔,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出選擇就好。”
“嗯。”帕洛斯點了點頭。
第16章 信仰的考驗(一)
光明神教會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大災變時期,那時候它還只是諸多信仰中的一種,直到第二次大災變來臨,其它的教會中那些被信徒們稱為“神術”的能力都失去了作用,光明神教會卻發明了一種普通人經過訓練之後也能夠掌握的力量,他們稱之為聖光之力。
他們組建了最早的聖殿騎士團來對抗當時瘋狂的法師,也因此成了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和救世主,在消滅了所有發瘋的法師之後,教會將目光對準了那些天生擁有法術天賦,但還沒有學會怎麽使用魔法,也沒有發瘋的孩子們。
無差別的殺戮隻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就引起了眾怒,雖然當時的人們已經對魔法深惡痛絕,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無辜的孩子僅僅因為“可能擁有魔法天賦”就被教會帶走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