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凱忽然出聲:“是誰?說話!”
他感覺到了細微的氣流,似乎有人正撲上來,jīng靈遊俠條件反she地揮刀出去,隨即就聽到黛雅的慘叫聲。
“黛雅?”菲爾斯驚慌地叫了一聲,沒有回答,沒有倒地的聲音也沒有人離開的聲音,仿佛剛才黛雅憑空出現,被阿爾凱砍了一刀以後又憑空消失了。
阿爾凱蹲下摸了摸地面:“……不管那是誰,我剛才確實砍中了,還很深,但是地上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
“這不對……”埃文德爾焦慮地說,“哪裡都不對勁……讓我想想,世上的一切都是有規律可循的,一定是我疏忽了什麽。”
話音剛落,他突然感覺到有什麽冰涼的東西纏上了他的腳,巨大的力道一拖就把他整個人帶倒在地,法師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條件反she地就想要施法自保,可是依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好在帕洛斯正牢牢地抓著他的手,聖殿騎士揮劍就向著一個大概的方向砍過去,手中傳來的觸感似乎是砍中了什麽柔軟又堅韌的東西,他又揮了幾下劍,全都砍空了,那東西似乎又無聲無息地退走了。
黑暗中只剩下了埃文德爾痛苦的呻吟。
阿爾凱拿著長刀戒備著,帕洛斯焦急地摸向埃文德爾:“你怎麽了?”
埃文德爾摸著腳腕上的傷口,指尖傳來火燒一般的痛感,鹿皮長靴被腐蝕得像燒過的紙張一樣脆弱,靴子裡的皮膚也被腐蝕了。
“傷口跟火燒一樣……那東西似乎是一條觸手,帶著腐蝕xing的粘液。”埃文德爾脫掉了被腐蝕大半的靴子,用嘴咬著撕下了一塊布片,忍著劇痛擦拭著皮膚上的粘液,感到疼痛的地方說明腐蝕得還不夠嚴重,最嚴重的地方擦上去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表皮可能已經完全被腐蝕掉了。
“走,快走!”又聽到什麽動靜的阿爾凱一邊用背擠著他們後退,一邊揮舞著長刀阻止怪物再次靠近,菲爾斯也盲目地揮舞著匕首,結果他的匕首不小心跟阿爾凱的刀刃撞到了一起,迸發出了火花。
那一瞬間的微光讓長時間處在完全黑暗中的他們看見了那頭怪物的真面目,它就像一堵牆一樣堵住了整個通道,中間一張圓形的大嘴長滿了層層疊疊往裡彎曲的牙齒,旁邊就像海葵一樣伸出無數隻觸手,其中一些觸手已經離他們近在咫尺。
什麽都看不見的恐懼令人不安,但是看見了以後卻更加嚇人,那東西發出咕啾咕啾的聲音,蠕動著靠了過來。
“快走!”阿爾凱高呼一聲,憑著那火花閃現的瞬間留下的印象,對著那個怪物撲了過去,手中的長刀深深地刺進了怪物的身體裡,他雙手抓住刀柄,用盡全力往下切,在怪物的身上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帶著粘液的觸手也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身體。
帕洛斯只聽到阿爾凱跟怪物搏鬥的聲音,他什麽也不能想,背起不能行動的埃文德爾就跑。
“往這邊!”菲爾斯在左前方開路,帕洛斯在後面盲目地向周圍揮舞著長劍斷後,埃文德爾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無力,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抱緊帕洛斯的肩膀伏在他的背上忍受著顛簸。
畢竟是在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黑暗裡奔跑,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得知前方是個什麽qíng況,在菲爾斯的驚呼聲中,他們腳下的磚石突然往下陷,帕洛斯摔倒在地,感覺整個地面都塌了,碎裂的磚石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他唯一來得及做出的反應,就是把埃文德爾牢牢地護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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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爾暈了一會兒,才在帕洛斯的搖晃下慢慢地清醒過來。
帕洛斯灰頭土臉的,臉上還帶著從頭頂流下來的血跡,焦急的神色在看見埃文德爾醒過來以後才緩和一些,他把法師緊緊地抱在懷裡:“太好了……你還活著……”
埃文德爾有些懵地看看四周,他們似乎從完全黑暗的迷宮掉到了一個地下溶dòng中,這裡長著一些會發光的蘑菇,雖然是極其微弱的熒光,卻也能讓人大致看見周圍的概況。
他們就坐在坍塌下來的磚石堆旁邊,那斜坡狀的石碓至少堆了有四五米高,周圍靜得只能聽到帕洛斯激動的呼吸聲。
“……菲爾斯呢?”埃文德爾好一會兒才問。
第72章 夢之境(六)
法師一向被認為是一個跟“虔誠”完全沾不上邊的群體,因為他們在經過對魔法的系統學習之後,普遍都會接受這樣一個觀點--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神”更高級的存在,即使是神靈也不能違抗,那就是“規律”,規律是這個世界運作的鐵則,就像駱駝無法穿過針眼,就像重的東西會比輕的先落地,就像萬物有生必有死,一個沒有規律、隨機又混亂的世界是無法存在的,即使是神也要在規律之內行事。
凡人對於規律的窺探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角落,不過依然從中受益匪淺,再愚昧的人也知道利用規律來生存,而聰明的人會利用規律來改善自己的生活。--《費諾大陸百科全書·魔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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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斯看向了一個方向,埃文德爾也看過去,只看到磚石堆的下方伸出了一隻手。
“我試過了……我搬不開上面的巨石。”帕洛斯有些沉痛地說。
埃文德爾拖著受傷的腿挪動過去,仔細地摸了摸那隻手的手腕部位:“……已經沒有脈搏了,我們走吧。”
“阿爾凱也……”
“別說了。”埃文德爾受傷的腿從膝蓋以下已經沒有知覺了,他扶著dòng壁試圖站起來,聲音裡帶著一種仿佛麻木一般的平靜說,“每一個人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都在面臨著死亡的風險,像我們這樣出來冒險的人尤其如此,但是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總要想辦法活下去的。”
帕洛斯過去扶住了他:“這裡除了塌進來的地方以外,好像沒有別的出口,我們應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埃文德爾低著頭說,“我失去了魔法,所知道的知識在這裡也完全用不上,我不知道那個手和你很像的人是誰,為什麽一會兒有呼吸聲一會兒又沒有了,不知道那個襲擊我們的怪物屬於什麽生物,為什麽生活在迷宮裡,我們這一路來地上沒有踢到過任何東西,沒有骸骨,沒有排泄物,那麽大的生物,靠吃什麽來維持它活動時所需要的能量?磚牆上也沒有留下粘液和腐蝕過的痕跡,當它靠近的時候,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地面沒有震動,甚至沒有帶起氣流,還能悄無聲息地就讓格爾和黛雅那麽qiáng壯的人消失,這一切全都不合理。”
“埃文德爾……”帕洛斯知道法師現在很崩潰,他明白那種心qíng,一直堅信一切都有規律可循的埃文德爾突然來到這樣一個地方,那種整個人生觀都被顛覆的感覺他也曾經感受過,他試圖說些鼓勵的話讓對方提起jīng神,可是忽然一隻斷手掉在了他們面前。
那隻手有著纖長的指骨,顯然是來自jīng靈族,斷面被腐蝕得血ròu模糊,隨著斷手落下,還有大坨的粘液也緊跟著滴落了下來。
帕洛斯抬起頭,在他們上方完全看不到頂的黑暗中,那個怪物的巨大口器已經隱約露出了一個輪廓,他趕緊拉著埃文德爾就往邊上躲,埃文德爾隻來得及順手抓了一把發光的蘑菇。
那怪物就像蛞蝓一樣慢慢地蠕動著巨大ròu山一般的身軀,一點一點地從破口擠進了這個地下溶dòng中。
帕洛斯只能背著埃文德爾順著一條石頭fèng隙往上爬,這條傾斜裂開的fèng隙不知道是怎麽形成的,越往深處就越是狹窄,現在只能寄希望於那個怪物身體太大擠不進來,然後它總會放棄的。
但是他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那怪物的身體就像章魚一樣沒有骨頭,堵著石fèng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往裡塞進來。
“……看來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埃文德爾趴在帕洛斯的背上,借著蘑菇發出的那一點點微光看著前方越來越狹窄的fèng隙。
帕洛斯還在背著他往更狹窄的地方爬進去,一邊爬一邊說:“你還記得嗎,當我們在大裂隙的時候,我抓著繩子往下爬,你也像這樣趴在我的背上,周圍都是亡靈構成的霧氣,那時候你問我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噩夢,周圍是無盡的黑暗,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懸崖,明知道懸崖沒有盡頭,卻只能不斷地繼續爬,你還問我怕不怕,搞不好我們會就這樣往下一路爬到地獄裡去。”
“是嗎……”埃文德爾已經不太記得這些細節了,被帕洛斯提醒了以後才有些印象,“我那只是在嚇唬你玩呢。”
“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嚇唬我,不過我當時就在想,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地獄我也不怕。”
在這樣的絕境中,埃文德爾居然笑了出來:“你那麽早就開始迷戀我了嗎?”
“談不上迷戀吧,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特別讓人安心,不管什麽樣的逆境,你總會有辦法應對的。”
“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沒有辦法。”埃文德爾抱著帕洛斯的手緊了一緊。
他一直孜孜不倦地追尋著知識和力量,除了自身好學以外,也是因為他相信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有其規律可循,掌握越多的規律,遇到事qíng的時候就越能應對自如,可沒想到有一天他突然來到了一個根本沒有規律可循的世界。
這裡的一切都不合理,一切都沒有規律,卻依然存在著,難道以前他們所處的那個穩定有規律的世界只是個偶然嗎?
反而是帕洛斯在寬慰他說:“沒關系,就像你說的,我們每一個人的每一分鍾都在面臨著死亡的風險,我也不知道死後我們的靈魂會去哪裡,但至少在最後一刻,我們是在一起的。”
帕洛斯抓著法師的手指貼在臉上,有些留戀地說:“只可惜相處的時間還是太少,如果我能早一些遇到你就好了。”
埃文德爾沒有說話,他突然很想再看看帕洛斯的臉,可惜蘑菇發出的微光只能讓他看清楚一點點大概的輪廓。
作為一個遠比人類長壽的幸運兒,過去他總覺得時間還多的是,但轉眼一切都將到盡頭,從夏末到初冬,他和帕洛斯才認識了幾個月而已,如果把剛接受教會的雇傭,還完全沒有留意到這個“聖殿騎士之一”的時間也算上,都不超過半年。
這期間他對帕洛斯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有時候甚至想過再信一次帕洛斯說要“長久在一起”的承諾,但他確實沒有珍惜過他們共處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