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帕洛斯嗎,非得這麽急嗎?至少先好好睡一覺吃點甜食放松一下心qíng然後再考慮考慮嘛……”菲爾斯還在嘰嘰咕咕,阿爾凱拖著他的領子把聒噪不止的刺客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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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帕洛斯已經脫去了那套惹眼的盔甲,穿著一身毫無特點的普通鬥篷混跡在人群之中。
那家豪華旅店本來就在鬧市,即使在如今這無盡的黑夜裡,人們也依然要生活,市場上的攤販叫賣著蠟燭、柴火和保暖的衣物,教會每天在廣場上做著布道,大聲高呼光明神已經出現,很快就會拯救眾人於水火,但密密麻麻的聽眾更多的是為了布道結束後發放的燕麥粥和黑麵包而來。
帕洛斯就躲在某個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角落裡,把兜帽拉得很低,偷偷地看著旅店的方向,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這麽做毫無意義,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離埃文德爾近一點,就像寒冷的黑夜裡絕望的旅人偷偷地靠近唯一的篝火,哪怕明知道被發現了就得死,也舍不得遠離。
埃文德爾剛從旅店裡出來,斥退了跟在後面的聖殿騎士,法師的樣子看起來很疲憊,並且心qíng很糟,帕洛斯本能地想要走過去站在他身邊,走出幾步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又謹慎地退回了yīn影之中。
他隱瞞的事qíng最終還是在最不合適的時機以最不合適的方式bào露在了埃文德爾面前,從那時起,他就渾渾噩噩,痛苦不堪,比當初以為自己被信仰拋棄時還要難過萬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是怎麽撐下來的。
有時候他會後悔當初不應該逃跑,應該留下來直面法師的怒火,哪怕埃文德爾會因此殺了他,也好過這樣痛苦地活著,有時候他又忍不住鄙視自己這種逃避和輕生的想法,魔族危在旦夕,他的手下們焦急萬分卻無能為力,唯一的指望就是他能說服埃文德爾跟魔族合作。
然而法師對魔族的恨意由來已久,只怕誰勸都沒有用--尤其是他。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過去自己做下的孽,帕洛斯想起的事qíng還是不多,但他記得他在過去也並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以前為什麽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qíng來,他要拯救族人沒有錯,但他有什麽資格讓無辜的外人為他的大義犧牲?
現在他開始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說法了,埃文德爾不計回報地幫助過許多人,其中不少人或者動物也在他需要的時候回饋了他的善意,而過去的帕洛斯為了或許崇高、或許自私的目的傷害了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法師學徒,如今惡果也報應到了自己身上。命運仿佛正在角落裡發出yīn冷的笑聲,嘲笑他為了魔族的生存不惜作惡傷害無辜,魔族的生機卻因此斷絕在了他自己手裡。
如今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挽回曾經做下的錯事和已經失去的愛人,帕洛斯只能無能為力地躲在暗處偷偷地看著埃文德爾,直到對方轉過路口,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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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爾來到了一個獨特的街區,這裡所有的房子都建得整整齊齊、一模一樣,聖城米卡蘭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這是聖殿騎士家眷的住所,如果聖殿騎士到了年齡結了婚,妻子又沒有更好的住所,教會就會在這片住宅區裡分給他一個位置,供他的妻兒居住。
埃文德爾徑直走到其中一幢房子面前,敲響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過來開了門,有些不安地看著這個外貌俊美卻面色不善的年輕人:“您好,有什麽……”
“我是來找帕洛斯的。”埃文德爾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凌厲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
那個孕婦顯然有些緊張:“這裡並沒有什麽帕洛斯啊……”
埃文德爾走到一塊地板上,往下看去,還跺了跺腳,他四下環顧了一圈,沒有找到什麽入口和開關,就對孕婦說:“打開這個暗室,不然我就炸開它。”
對方吃驚地看著埃文德爾。
“你也不想你家地板上多出一個dòng吧?”埃文德爾並不想嚇唬她,但是滿心焦慮和怒氣讓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有些嚇人。
第105章 審判(五)
錘尾魔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混血惡魔,它們的雄xing個子又小又弱, 雌xing卻qiáng壯又危險, 身高可以達到將近三米,而且擁有極好的平衡xing和攻擊力, 錘尾魔的雄xing終其一生都在努力尋找一個qiáng壯的雌xing, 然後咬住雌xing的尾巴,身體開始跟雌xing融合, 最終變成寄生在雌xing尾巴上的一個“錘”,從此內髒退化,也不再進食, 完全依靠雌xing而活。
雌xing在戰鬥中會用這個大部分是骨質的錘子來攻擊別人, 值得注意的是在雌xing錘尾魔被殺死以後, 這個骨質的錘還能單獨存活一小段時間, 如果感覺到外部的動靜, 它可能會突然bào起咬人, 所以不要隨便靠近“看起來”已經死了的錘尾魔。--《費諾大陸百科全書·異界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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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面色蒼白地咽了咽口水,終於還是走到旁邊推開碗櫥,露出了一條不大的fèng隙。
埃文德爾伸手釋放出一個小小的光球來照明, 走進那個地下室,看到他送給帕洛斯的那身盔甲就好好地放在角落裡。
他看向孕婦,冰藍色的眼睛裡帶著令人害怕的寒意:“解釋一下。”
那個孕婦絞著手指,看起來非常緊張:“我、我的丈夫跟帕洛斯是朋友……其實也算不上朋友,他們在同一個部隊裡受訓……凱爾就是太好心,看到帕洛斯被追捕, 就把他帶到這裡來……就是想讓他躲躲……”
“帕洛斯呢?”埃文德爾問。
“他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那你的丈夫呢?”
孕婦拽緊了裙子上的褶皺,這一次她沒有回答。
“不想說?沒關系,我會找到他的。”埃文德爾向外走去,孕婦心慌地目送他離開,就馬上關了門。
這個女人看起來並不為她丈夫的安全感到擔心,這不奇怪,在這幾天裡,這座城市一半以上的人都認識了那個被光明神點名的、打開傳送門必不可少的、還在城牆上打退了惡魔進攻的夏爾庫人法師,就算沒見過他本人,也應該很快就能根據一些特點認出他來。
所以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他是誰,也不怕他給自己的丈夫帶來威脅,但是她又很緊張,這背後的原因並不難想象。
埃文德爾可不想在這座人口眾多的城市裡大海撈針,他在附近潛伏了下來。
帕洛斯果然在十幾分鍾後就回到了這裡,他輕輕地敲了門,孕婦打開門以後就讓他趕緊進去,關門之前還慌張地左右看了一下。
“怎麽了?”帕洛斯問。
“那個法師來找過你,還一眼就看出了你的盔甲在地下室,他現在去找凱爾了,怎麽辦?”
“他來過?”帕洛斯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四下看了看,又把燭台舉高了一點,照亮了整個天花板,在房頂的一個角落裡,娜塔莉掛在房梁上,正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帕洛斯當即放下燭台推開窗子,毫不猶豫地翻窗而出,然後狂奔向大街的方向。
埃文德爾正準備進門活捉,沒想到帕洛斯不僅說跑就跑還跳窗,他趕緊追過去,卻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狂奔而去的背影,攻擊魔法已經蓄勢待發,但顧慮到街上到處都是平民,埃文德爾還是收起了魔法,讓娜塔莉先跟上去。
帕洛斯跑向大街就是因為他知道埃文德爾再生氣也不會濫殺無辜,他的奔跑帶翻了一些小販的攤子,引起了一陣騷亂,也很快引來了衛兵的注意。
衛兵們不太把“幫埃文德爾抓住吵架的聖殿騎士”這種命令放在心上,但是命令就是命令,當那個聖殿騎士就在面前並且正在當街狂奔的時候,他們當然還是要追捕的:“是他!是帕洛斯,快抓住他!”
很快,更多的衛兵加入了追捕,在他們合攏包圍圈之前帕洛斯果斷跳下河去,遊到了對岸,衛兵穿著盔甲遊不起來,只能從下遊的橋上繞過去,在對岸的衛兵還沒有怎麽反應過來之前,帕洛斯已經逃出了城門。
他只能這麽做了,比起落在法師手裡,他更怕被衛兵抓住,因為他不知道埃文德爾有沒有告訴其他人他的魔族身份,在這個民眾都虔誠又狂熱的城市裡,如果人們知道了他其實是魔族,他的下場一定會非常淒慘。
埃文德爾跑得不快,耐力也不好,肯定追不上他,但帕洛斯還是一直跑到了城外的一條小溪旁邊,才敢停下來喝口水。
他喘著氣捧起一汪冰涼的溪水,突然感覺到危險,下意識地一個側滾,躲過了魅魔的撲擊。
娜塔莉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靠近到他的背後,突然變出魅魔的形態偷襲他,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抓住帕洛斯,卻被這個老練的戰士躲了過去,一陣扭打以後,魅魔反而被反剪雙手按在了地上。
魅魔憤怒地掙扎著,帕洛斯警告道:“不要試圖攻擊我了,我不想傷害你。”
娜塔莉發出了一聲懊惱的怒吼:“主人知道你在這裡,他會抓住你的,混蛋!”
帕洛斯正想說點什麽,娜塔莉突然變成蝙蝠脫了身,飛進樹叢的yīn影中躲了起來。
帕洛斯只能對著yīn影說:“娜塔莉,埃文德爾能通過你聽到我說話對不對?我沒有故意騙他,我之前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不是故意隱瞞身份接近他的。”
“但你就是當年利用他還差點殺死他的那個人。”娜塔莉在離他十幾步遠的地方再次變出了魅魔的形態,氣憤地聲討著,“更別提你在知道了自己是誰以後,就一直隱瞞著他。我可以感受到主人那滔天的憤怒,他那麽信任你、愛護你,卻被你一再地愚弄,這一次他一定會殺了你的。”
帕洛斯無奈地說:“是,我不該騙他,但我當時太害怕了,突然之間知道自己是魔族,而且還是他的仇人,我又能怎麽辦?我甚至都不敢肯定我腦子裡多出來的這些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
“現在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救不了你了。”娜塔莉帶著邪氣的微笑說,“雖然我打不過你,但你也休想甩掉我,主人很快就要趕來了。”
她再次變成了蝙蝠,消失在黑暗中。
帕洛斯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嘶鳴,月光下,一隻獅鷲盤旋在森林上空,正在尋找平坦的地方降落。
埃文德爾的體力不好,很難憑兩條腿追上帕洛斯,所以當帕洛斯逃離的時候他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回去騎上了獅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