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牆的地方,坐著一些看起來身份尊貴的男男女女,有的正襟危坐,神qíng絕望而悲涼,有的將懷中的嬰兒貼在臉上,閉著眼睛像在祈禱,有的在低頭啜泣,淚水落下來靜止在半空中。
天花板的大吊燈上,幾十支蠟燭在發著光,他們在外面看到的光線就是來源於此,然而那些火苗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這是怎麽回事?”肯特只能詫異地看向同行的法師。
“時間魔法。”埃文德爾也一臉驚詫說,“想不到這個魔法竟然真的存在……他們幾個人一起施法停止了時間,只要沒有同樣qiáng力的魔法gān預,這個地方的時間將永遠凝固在這一刻。”
“那他們都還活著嗎?”帕洛斯試著戳了戳其中一個人的臉,那人的皮膚像正常人一樣凹陷下去,卻沒有再彈起來。
埃文德爾搖搖頭:“沒有人能在完全靜止的時間裡活下來,他們在魔法完成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現在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保存完好的屍體。”
他幾乎可以想象發生了什麽——整座城市突然被傳送到深深的地底,所有人都已無路可逃,城裡最有身份的人帶著護衛隊和法師來到這個獨立的空間尋求庇護,但是唯一的出口隨著城市一起被深埋地底,無論他們躲在哪裡,都是被活著關進棺材等死。
絕望之下,幾個大法師合力啟動了時間魔法,貴族們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體面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將神殿作為他們的墳墓,希望在死後能獲得夏爾瑪的庇佑,一些人的手上還拿著他們臨死前寫下的遺言。
他們沒有花上更多的時間去感慨這些古代人的不幸,埃文德爾分辨著牆上用古代語寫的指示牌:“大廳左邊的走廊通向紀念堂,夏爾瑪的‘生命之球’就在紀念堂裡,右邊通向夏爾瑪的寢陵,我們過會兒在門口集合吧。”
帕洛斯問:“您不和我們一起嗎?”
“我要去祭祀我的先祖,我就是專程為此而來的,不然教會給的那點報酬可打動不了我。”埃文德爾說,“還是說你們希望等你們辦完事以後再陪我一起去祭祀?”
“我們越快離開這裡越好,按你說的在門口集合吧。”肯特再也不想làng費時間了,他叫上帕洛斯和羅勒就去了紀念堂,埃文德爾也走向了右邊的長廊。
等確定聖殿騎士們不會看到他以後,埃文德爾把手伸進那個裝著書的布包裡拿出了一個新鮮的蘋果,貪婪地吸了一口香氣,感慨地說:“那個叫帕洛斯的家夥盯得可真緊啊,連偷吃的機會都不給我,再吃ròugān我都要吐了。”
娜塔莉發出了讚同的吱吱聲。
埃文德爾也拿出了一顆飽滿多汁的葡萄遞給她,娜塔莉很快就吃完了,吱吱著表示還想要,埃文德爾壞笑著說:“吃那麽多當心變胖。”
娜塔莉撲扇著翅膀抗議地唧唧叫,在他的頭頂打滾,直到法師妥協地拿出另一顆葡萄來哄她:“好好好,不胖不胖,你一點都不重,隻比上個月重了大約八十克而已。”
一個蘋果還沒啃完,埃文德爾就來到了目的地,夏爾瑪的陵墓莊嚴大氣,沒有太多的裝飾,大理石的棺木前只有一個等身大的雕像捧著盤子,盤子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裡面本來放的是什麽,會不會就是他想要找的那件東西呢?
他又四下看了一圈,沒有任何符合描述的物品,埃文德爾有些失望,他甚至動起了打開那個石棺看看的念頭,這種供人憑吊用的石棺裡面一般來說不會存放真正的屍骨,只會放幾件死者的重要物品來代替,如果別的地方都沒有的話,也許真的是放在了石棺裡。
走了這麽遠的路,埃文德爾實在不想就這樣空手而回,雖然這樣做有點不敬,他還是湊上去看了看,想找個辦法撬開石棺,卻發現石棺的側面刻著幾行古代語文字。
“萬物有生便有死,世界有開創便有終結,生命總在死亡的灰燼中獲得能量。”埃文德爾念出了上面的古代文字,“這是什麽,墓志銘嗎?”
突然他感覺到周圍有一絲難以描述的不協調感,這是只有具備法術天賦的人才能感覺到的魔力波動,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他就聽到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用古代語說:“孩子,你來這裡gān什麽?”
埃文德爾驚愕地抬起頭,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影,散發著幽藍的微弱光芒,只能看得出是個美麗的女xing。
埃文德爾雖然相貌和心態都還年輕,但畢竟已經活了二百多年,哪怕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都不應該叫他“孩子”,但是眼前的這個幽靈卻是有足夠的資格這樣稱呼他的,埃文德爾壓下滿心的疑惑和驚訝,心甘qíng願地在這個幽靈面前單膝跪下:“夏爾瑪,我的先祖。”
第12章 白塔城的余光(六)
從有文字記載的時候起,費諾大陸上的先民們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世界的探索,到現在,哪怕是一個足不出戶的人都知道一個基本的地理常識——世界是有盡頭的。
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四方形,除了南方散布的一些島嶼以外,廣闊的費諾大陸是這個世界中唯一的陸地,大陸周圍是一片環形的海洋,越往外就越深。
如果向著海洋深處一直航行下去,就會到達世界的盡頭,水手們形容那裡是永無止境的風bào,海裡的人魚們則表示世界的盡頭是一片無法穿越的透明牆壁,往外只有一片虛無。——《費諾大陸百科全書·地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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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這裡gān什麽?”夏爾瑪重複了一次。
“尋求力量,尋求……真相。”埃文德爾抬頭仔細地看著眼前的幽靈,如果夏爾瑪的幽靈仍然徘徊在這個靜止的空間裡,那麽幾千年來,她難道從來都不曾安息嗎?
夏爾瑪平鋪直敘地問:“你在尋求什麽樣的力量?”
這刻板的反應讓埃文德爾意識到,眼前的應該不是夏爾瑪的幽靈,而是在魔法的作用下保留下來的一縷殘留的意識。
他盡量簡單地回答道:“我在找傳說中的‘秘法之輪’,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話,我希望可以借用它的力量。”
“你想要用它做什麽?”
“我……我有許多必須要做的事qíng。”埃文德爾知道在這個先祖的靈體面前,他必須保持絕對的真誠,但是他要做的事太多,目標也太籠統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去描述。
夏爾瑪沒有再問,而是伸出她那並沒有實體的手,觸碰了埃文德爾的額頭。
一股涼意直bī他的靈魂。
娜塔莉唧唧叫著想撲上來,埃文德爾立刻製止了她:“別動!”
娜塔莉猶豫不決地停住,她能感受到埃文德爾正在經歷著jīng神上的折磨,但是法師喘著粗氣,冒著冷汗堅決地重複了一次:“別動……”
埃文德爾感到很不舒服,有種連靈魂深處最不為人知的角落都被翻出來bào露在太陽下的感覺,他知道夏爾瑪正在窺探他的意識,來判定是否可以將那件比“生命之球”qiáng大幾百倍的神器jiāo到他的手上,而他必須毫無保留地敞開自己來接受這個考驗。
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夏爾瑪收回手的時候,埃文德爾身上的冷汗幾乎浸濕衣服,但心qíng卻是輕松甚至愉快的,因為他知道,他通過了考驗,他要做的那些事qíng已經獲得了先祖夏爾瑪的認可。
夏爾瑪用平淡的語氣說:“我無法評價你要做的事qíng是對是錯,但我可以看到你最真實的本xing,你有資格繼承我的力量,我會將秘法之輪jiāo給你,但同時也要給你一個重要的使命。永夜將至,盡力去挽救這個世界吧。”
“……什麽意思?”埃文德爾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
“我不知道具體會發生什麽,當它發生的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的。”說著夏爾瑪用她幾近透明的雙手牽起了埃文德爾的雙手。
埃文德爾感覺到手上傳來仿佛被燒灼一般的劇痛,突如其來的劇痛令他發出一聲悶哼,卻無法抽回雙手。
娜塔莉尖叫著衝過來,法師再一次喝止了她:“別動!”
娜塔莉只能落在地上焦急地唧唧叫,她無法違抗法師的命令。
埃文德爾痛得臉都扭曲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手背上出現了發光的金色符文,就像有人正把燒溶的金子澆到他的皮膚上,那些符文滲入他的皮膚,滲入他的骨血,一直延伸到小臂,符文的核心是在他手背上的轉輪狀圓圈。
他一直以為傳說中的“秘法之輪”是一個手環或者戒指,甚至有可能是圓環型的法器,想不到原來這件神器的真實形態竟然是這個樣子。
夏爾瑪終於放開了他,埃文德爾手上的符文不再發光,它們漸漸地黯淡下去,然後消失了,隻留下燙傷一般的紅腫痕跡。
辦完了一件事qíng就接著辦下一件,夏爾瑪程式化地問:“你想尋求什麽真相?”
“關於你的真相。”埃文德爾的雙手還在劇痛,說話都帶著喘氣聲,但他不想làng費任何時間,“你真的是神嗎,神為什麽可以和凡人留下後代?”
“從來就沒有什麽神。”夏爾瑪說,“我們就是神,我們也是魔族。”
“……什麽意思?”埃文德爾又聽不明白了。
“我們來自泰坦世界,你所在的世界,只是我們的試驗場。”夏爾瑪平靜地訴說著讓埃文德爾吃驚的真相,“萬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開創必有終結。泰坦世界存在了上億年,已經開始走向崩潰,我們要活下去,只能另尋生路。最qiáng大的法師們花了幾千年在虛空中找尋另一個可以移居的世界,最終找到了這裡,雖然這個世界比泰坦世界小很多,但是非常新,還能存在很久。
“我們在兩個世界之間建立了連接,將大地、水、風和火焰運送到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中,建立了最初的大陸、海洋和高山,我們按照自己的喜好創造了植物和動物,然後開始創造智慧生命,來幫我們測試這個世界的缺陷,也作為我們降臨之後的仆從。
“最早被創造出來的是jīng靈族,與我們最相似的種族,他們長壽、美麗、聰慧,但是他們也和我們一樣,過了百歲才能生育後代,養育孩子成人需要耗費幾十年的光yīn。那時的世界尚未穩定,一場寒cháo奪走了九成jīng靈的生命,他們用了上千年才恢復元氣,接著一場大洪水再次讓這個種族瀕臨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