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反覆做了許多夢,等到天光大白,眼睛一睜,卻全都忘記了。
第二日清晨晴畫早早取了水來,站那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不敢看她。
付巧言問:“怎麽?”
晴畫臉色不是太好,她道:“早上取水,碰到孫小主那的明月,她說話很是難聽。”
付巧言接過帕子擦乾淨臉,又取了面乳來擦,倒是沒太在意這個:“叫她說去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
晴畫還是有些踟躕和慌張,她小聲說:“可昨夜裡,殿下來了一會兒就走了,院子裡的人都聽著了。”
付巧言盤頭髮的手頓了頓:“那不是我們能管的事,老老實實在屋裡待著就是了。”
見她面色並沒有那麽難看,似也十分鎮定,晴畫就沒那麽慌了:“那我聽小主的,以後取飯取水都不理她們。”
可你不去惹事,有些“事兒”卻偏偏要自己貼上來。
付巧言隻從景玉宮帶了兩本史書出來,這是特地跟淑妃求來的,內容有些艱澀,她看起來是十分吃力的。
正是這份吃力,讓她能每日裡打發些時光。
這個小院仿佛與世隔絕,昨夜榮錦棠走後到現在也沒一丁點消息傳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強迫自己靠在窗邊讀書。
外面陽光晴好,正是一日暖冬。
付巧言正看得出神,外面一把尖銳的嗓子驀然響起:“也不知道是誰,見天覺得自己美若天仙,結果呀,把人嚇走了吧。”
這嗓子一聽就是孫慧慧,她們三個都住這裡,但付巧言是一步都沒踏出去過,蘭若仿佛也對院子不太感興趣,隻孫慧慧隔三差五要出來溜達幾圈。
前兩日是在那嘲諷蘭若,轉天就輪到付巧言了。
蘭若或許是知道孫慧慧性格,也或許本就不是愛挑事的,總之是就看孫慧慧一個人跟那裡跳,從來沒搭理過。
倒是今天輪到付巧言倒霉了。
付巧言合上書本就繼續去繡那雙襪子,其實昨天就已經做完了,隻沒機會送出去。因為不知道下一次再見他是什麽時候,付巧言隻好又撿起來繼續做。
外面孫慧慧又叫:“從前看起來就不不是個討喜的人,這下完了吧?別過幾天文墨院呆不下去,又滾回永巷去。”
付巧言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用理她。
這宮裡話多的人都活不長,也不知道她怎麽在坤和宮活了下來,又被皇后選中送到這裡。
付巧言不知道八殿下喜不喜歡這樣的美人,反正她是不喜歡的。
因著昨天晚上八殿下早早走了,今日裡又沒叫人給賞賜,晴畫早上領飯取水時多少有些不暢快。
到了皇子的地兒,就不看你是誰賞賜的,是什麽出身了,只看你能不能得寵。
付巧言再是淑妃賜的又怎麽樣?無寵就是無寵,小黃門們勢利得很,從給水的時候那傲慢得意的勁兒就能看出幾分。
這些晴畫都沒同付巧言講,她不那麽聰明,卻也懂事。
隻她沒說,付巧言卻瞧了出來。
她叫晴畫:“中午你早點去,別同她們碰上就是了,要是外人欺負你你也不用太過忍讓,態度立在那裡,他們也不能拿咱們怎麽地。”
晴畫到底年紀小,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同付巧言沒那麽深厚感情,卻依舊盼著她好。
只有她好,她才能好。
宰相門前七品官,誰都想做那燒的火旺旺的熱灶。
索性孫慧慧說一會兒就累了,很快就回去了。
中午和晚上主仆兩個平靜的用了飯,早早就滅了燈睡了。
等到第三日早上,沉悶的晨鍾響過三下,又三下,複三下。
第九下響完,最後卻又響了一下。
那調子漫長而壓抑,似拿個小錘子敲在心上。
十下,今晨的晨鍾,響了十下。
付巧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她透過狹窄的窗棱望著外面青白的天,沒由來感到一陣心慌。
皇帝殯天,喪鍾為十。
三三得九,九為極數,過了九,便是破極而上,扶搖九霄。
大越在位時間最久也是最勤勉的一位皇帝,這一次終於得以會見早逝的父母妻兒了。
隆慶四十四年元月二十八,隆慶帝殯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男主:老婆突然就脫衣服了很慌不知道怎麽辦在線等急!
女主:我衣服都脫了你竟然……發呆?
第51章 遺詔
隆慶帝十八繼承大統, 今余四十四載, 年六十有二。
在大越歷代皇帝裡花甲之年也不算短命了, 隻隆慶帝因年少繼位,在位時間就顯得長了。
整整四十四個年頭, 大越都沒有更換過年號。
喪鍾一響,原本因晨起有些嘈雜的長信宮裡頓時安靜下來。
雖是晴天白晝,那一刻卻寂靜如永夜。
付巧言隻覺得一顆心飛快地跳了起來,她先是仔細洗乾淨臉擦好面乳,這才道:“別怕,陛下殯天早登極樂,同我們沒太大乾系。”
晴畫臉雪白雪白,她看付巧言面色依舊平靜, 倒是有些佩服:“小主你膽子真大。”
付巧言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來:“我們是八殿下的官署, 將來新帝繼位,我們肯定要跟著出宮開府的,有什麽好怕的。”
晴畫聽了這個, 才多少有些笑模樣。
“到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偶爾出去玩。”
到還是小孩子心性,付巧言隻覺好笑, 指了指妝箱:“把我那身灰褐小立領織錦襖裙取了來,得換上了。”
原付巧言看到這身衣服還有些好奇,淑妃給她準備的四身衣服裡另外三身都是青蔥碧玉的顏色,十分鮮嫩可人, 隻這一身是暗沉沉的色兒,原來是等在這裡。
付巧言歎了口氣,利索換上衣服,心裡越發是擔心淑妃了。
“你也去換上素色衣裳,頭上的珠花也換了,一會兒取飯別說錯話。”
晴畫看著還有些怕,不過還是很聽話換了衣裳,付巧言一個人呆坐在屋裡,突然有些迷茫。
她這會兒清楚為何八殿下那夜匆匆走了,也知道他不是因為對她不滿而沒有賞賜。
現在的乾元宮肯定亂成一團,隆慶帝沒有早立太子,如今是誰繼承大統誰都不知。
付巧言又不自覺去摸那雙加了好幾層繡紋的襪子,撿起針線又繼續往葉子上加針:“反正,同我也沒甚乾系。”
她自言自語道。
相比后宮裡人心惶惶,乾元宮裡這會兒其實沒有付巧言想的那麽亂。
烏壓壓一群人都等在大殿裡,誰都不敢吭聲。
以四皇子為首的皇子郡王都站在最前面,就連才八歲的九皇子都來了,正小聲嗚咽著。
在大殿最前面,王皇后端坐在鳳椅上,除周文正外七位閣臣站在一旁,無一人言語。
除王皇后外,其余宮妃都不在場。
王皇后看著下面的皇子朝臣,努力睜著通紅的眼不叫自己落下淚來,她沉聲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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