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照片的命名,和那個預設發送的短信內容一模一樣。都只是最簡單的三個字。
我看著這張照片,看著他抱著我的樣子,看著我自己唇角的笑意,看著他僅有的半張臉。如果我沒有帶著這個箱子,如果我不再用這個箱子,如果我扔掉了這個箱子,或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做個什麽。他從來不知道我偷看過他的手機,當他把手機放進暗格的時候,他也許一直想的就是,這一生永遠也不要我知道,他到底做過些什麽。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三個字,那最陌生最熟悉,那最簡單最直白,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我說出的那三個字:“我愛你。”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突然像孩子一般號啕大哭。
番外風景依稀似舊年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依然會選擇愛你。
——題記
簽字的時候我頓了一下,望了一眼離我不過咫尺之遙的那個男人。他似乎很放松地坐在沙發上,但明顯心不在焉,眼睛看著窗外,心更是不知道又飄忽到什麽地方。
倒是他的律師比他更緊張,見我如此,連忙半是疑惑半是催促地看著我。
只要我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那麽從此和他再無半分關系。或者還是有的,圈子裡那些閑得發慌的太太們,也許背地裡會將我稱作他的前妻。不過我想,不至於有人這般不識趣,敢當面對我這樣說。
前妻。
多麽可笑的兩個字。
我從來不曾做過他的妻子,他心知肚明,我亦心知肚明。
十年,從二十歲到三十歲,我這一生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
和我結婚的時候他二十三歲,那時還是略顯青澀的大男生,如今時光已經將他雕琢成穩重成熟的男人。歲月幾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除了氣質,他的一切恍若不曾改變。
我簽完自己的名字,推開那份協議,再簽另一份。
筆畫出奇地流暢。十年前新婚之夜他第一次提出離婚,我用最尖酸刻薄的詞匯與他大吵,最後他摔門而去。在他走後,我獨自泣不成聲,倒在chuáng上放聲大哭。
十年,我用最渴愛的孤獨熬成了毒,一絲一縷,侵入了血脈。我以為自己會一生一世與他糾纏下去,不死不休。
沒想到還有這一天。
我還記得他的私人助理給我打電話,他從來不給我打電話,連最起碼的溝通亦是通過助理。一如既往公事公辦的語氣,恭謹而疏離:“慕小姐,莫先生同意出讓港業49%的股份給慕氏,具體詳qíng,您看是否方便讓您的助理過來詳談?”
十年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低了頭,認了輸,還是因為那個女人。
童雪。
他這樣愛她到底為什麽?
我一直以為他這樣的人,鐵石心腸,巋然不動,我一度都疑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愛女人。
直到終於讓我覺察到蛛絲馬跡。
八卦報紙登載的新聞,照片裡他緊緊牽著一個女人的手,十指相扣。
他從來沒有牽過我的手。
十年掛名夫妻,我單獨見到他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即使是在家族的聚會中,大部分qíng況下,他和振飛的關系都比和我熱絡。所以父親在委派執行董事去莫氏的時候,特意選擇了振飛,而不是我。
父親輕描淡寫地說:“你不適合擔任這類職務。”
我明白父親的弦外之音,其實我更不適合做他的妻子。
我知道自己是發了狂。
那個演電影的女人,憑什麽被他牽著手?
我要讓她一輩子再也演不了電影。
敢阻在我和他之間的一切人和事,我都要毀掉。
振飛曾經勸過我,他說:“姐姐,算了吧。”
算了吧?
多麽輕巧的三個字,十年來我傾盡一顆心,結果不過是一場笑話。
十年前我見到他,我發過誓,一定要嫁給他。
我的父親是慕長河,我是慕氏最驕傲的掌上明珠,我想要什麽,一定就可以得到。
十年前他第一次拒絕我,我沒動聲色,而是悄悄地布局。
我授意別人買通了他父親手下的人,把整盤的商業計劃偷出來給他父親的競爭對手,然後步步為營,小心謀劃。我想如果當他的父親陷入困境,他也許會改了主意。我需要借助外力,才可以使他更接近我。
可是我沒想到他的父親會心臟病發猝死在機場,幸好我的目的已經達到。
我做的一切都非常隱秘,我很慶幸他永遠不會知道我做過些什麽,因為我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樣的反應。我十分清楚他怎樣對待童雪,哪怕他那樣愛她,卻終究有著心魔。
他負著罪,以為愛她就是背叛自己的父親。
我帶著肆意的殘忍看著私家偵探給我發來的那些照片,有一組拍得很清楚,童雪低著頭,他就一直在她的身後,幾次試探著伸出手,有一次他的指尖幾乎觸到了她的發梢,卻終究還是垂下去,慢慢握成了拳頭。
他的目光中有那樣多的落寞,可惜她永遠不會回頭看見。
其實她對他而言,亦是唾手可得,卻永不可得。
我覺得快意,多好,我受過的一切煎熬,他都要一遍遍經過。
她不愛他,如同他不愛我。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中。我無數次端詳著童雪的照片,雖然五官端正清麗,可是比她美的人太多太多,莫紹謙到底看中她哪一點?
我漸漸覺得失落,或許在他和她認識之初,他已經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禁忌,他反而對她更加無法自拔。甚至在認識之初,他就是帶著一種獵奇與報復的心態,也許他起初,只是純粹想逗她玩玩。
結果最後陷落的卻是他。
我不能不想辦法拆開他們,哪怕她根本就不愛他。
可是他愛她,已經太深。
深到他qíng願逢場作戲,用一個演電影的女人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深到他已經寧可自己掙扎,卻不讓她知曉當年的事qíng。
他這樣愛她,到底為什麽?
十年前我執意要和他結婚,他說:“我不愛你,所以你務必考慮清楚。”
坦白得令我覺得心寒。
可那時候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一切,我可以讓他愛上我,就如同,我愛他。
十年來,原來都是枉然。
這一切原來只是我自己癡人說夢。
慕氏幫助了他,他卻更加地疏離我,因為他覺得這段婚姻是一段jiāo易,一段令他痛苦萬分的jiāo易。
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切可以從頭來過,我會不會還這樣做。
就在我倍覺煎熬的時候,林姿嫻告訴我另一個壞消息。
童雪懷孕了。
十年夫妻,莫紹謙從來沒有碰過我,我視作奇恥大rǔ,可是現在童雪卻懷孕了。
我終於知道他們已同居三年,莫紹謙將她藏得很好,一藏這麽多年,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幾乎無法發現。
他一直在防著我,因為他知道我會做什麽樣的事。寂寞將我骨子裡的血都變成了最狠的毒,我不會放過。
我決定見一見童雪,因為我已經失了理智,我本來不應該直接出面,可是我已經按捺不住。
我恨這個叫童雪的女人,我希望她最好去死。
我見到了童雪,我對她說了半真半假的一番話。
我知道莫紹謙會知道我做了些什麽,但我已經顧不上了。
我不能再冒任何風險,我也已經沒有任何耐心。
我知道自己亂了方寸,但總好過,我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替他生孩子。
雖然我明明知道,童雪與他關系惡劣,她不會留下這個胚胎。
可我無法冒險。
因為我已經輸不起。
例行的家族聚會他缺席,聽說是因為病了。過了很久公司召開董事會,我才見到他,他瘦了許多,氣質更加疏離冷漠。近年來他羽翼已豐,父親照例和顏悅色地對他,而他照例很客氣地待慕氏。一切都平靜得仿佛百尺古井。
會議結束後我故意叫住他,笑靨如花地與他說話。
他神色倦怠,我想他已經知道我做過的一切。他對我說:“你覺得稱心如意就好。”
我站在那裡,看著他轉身離開。
細碎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光影寂寥。
我從來不曾知道,原來有著中央空調的會議室,也會這般冷,冷得像在冰窖。
稱心如意?
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能稱心如意。
我已經知道,他將所有的帳都算在我頭上,包括失去那個小小的胚胎。
其實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就算我什麽都不做,童雪仍舊不會留下這個胚胎。
我亂了陣腳,結果反幫了敵人的忙。
她明明不愛他,為什麽他還要這樣對她?
我決心讓他清醒地知道,她不愛他,就是不愛他。
我像十年前一樣,耐心布局。
他最看重什麽,我就讓他失去什麽。
他最看重童雪,我就要讓他知道,童雪從來沒有愛過他。
他最看中事業,我就要讓他知道,他連自己父親留下的基業也保不住。
如果他一無所有,他會不會回頭愛我?
不,當然不會。
他只會更加深切地恨我。
我在黑暗裡靜靜地笑著,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血液中的毒。
如果這一切的最後都是毀滅,那麽讓我和他一起死吧。
我簽完字後,律師將所有的文件拿給莫紹謙簽字。
莫紹謙簽好之後,又將其中一份jiāo還給我的律師。
我從律師手中接過文書。
沉甸甸的文件,十年名分上的夫妻,具體到白紙黑字,卻是一條條的財產協議。
他用他曾經最珍視的一切,換得另一個女人的平安。
我忽然想要流淚。
他從來不曾這樣待我,他一直恨我,在童雪出事之後,他對我說過的唯一的話就是:“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不過是想他愛我。
十年,我傾盡一顆心,用盡全部力氣,卻都是水中月,鏡中花。
我的臉全都毀了,在日本做過很多次整容手術,但仍舊恢復不了從前的樣子。幸好看不出什麽傷痕來,只是在鏡中看到自己,難免會覺得陌生。
振飛總是安慰我說:“姐姐,你就是換了個樣子,還是一樣美。”
我知道其實我長成什麽樣子,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不管我美不美,漂亮不漂亮,他都不會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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