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腳踩軍靴的男人下來,沉默地行至米佧身邊。等了片刻不見她有反應,他在她面前蹲下,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發頂,以沙啞低沉的嗓音詢問:“荒山野嶺的,小媳婦你哭什麽呢?”
哭聲乍然而止,米佧倏地抬頭,就見一身láng狽的邢克壘朝她笑。
觸及她泛起琉璃色的眼眸,邢克壘揉揉她發頂:“剛才叫我啊?太困睡著了沒聽見。”要不是被顛醒的赫義城睜眼時看見外面的女孩兒貌似是米佧,就錯過了。
驚喜的qíng緒充斥在胸口,米佧喉間緊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像是以為出現幻覺,她吸吸鼻子,抬起小手貼在邢克壘明顯削瘦但愈發英俊的臉上輕輕撫摸,確定是真實的他,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滾燙地落在邢克壘手背上。
邢克壘抬起胳膊,拿作訓服袖子給她擦擦哭得花貓一樣的小臉,“哭什麽啊,這不都回來了麽。知道你想我,意思到了就行了,我現在可是真累得沒力氣哄你了哦。”不正經的語氣和溫柔的動作顯得很不搭調,卻是他慣常對待米佧的方式。
火災面前,即便是軍人,也是ròu體凡身。米佧擔驚受怕了十多天,就怕他有閃失。現在見他完整無缺,她懸著的心終於歸位。醫生的敏感讓她不顧是在外面,回過神來後伸手去脫邢克壘的作訓服,要檢查他是否受傷。
回身望望從車窗探出頭來的赫義城,邢克壘老臉一紅,俯在她耳邊壞壞地說:“gān嘛呀媳婦兒,這麽急切啊?等回家的,不勞你動手,我脫光了讓你好好摸摸……”
米佧卻不理他,徑自解開他的作訓服,邊問:“有傷著哪兒嗎?”邊把小手探到他分不清是綠色還是黑色的T恤裡,觸及他背上的紗布,她急了:“傷在背上?燒傷?我看看……”
邢克壘捉住她的手,握住,“沒事,小傷。”觸及米佧波光粼粼的眼,他心底有股暖流湧起,嘴上依舊耍貧似地逗她:“要是知道你在這,說什麽也不讓那個護士給我處理傷口了。媳婦兒,我可不是故意讓她佔我便宜啊。”
米佧捶他肩膀一下,“還能再不正經點兒嗎?”
邢克壘頓時疼得“嘶”一聲。
米佧嚇一跳,拉低他T恤的領子,就看到肩膀上纏著紗布。
那是邢克壘衝進火裡救被困老太太時,被燒塌的房子砸的。如果不是他身手好躲得快,整個人都得被房梁砸中,那樣的話,估計小命就沒了。當然,當時的qíng景邢克壘沒打算給米佧轉播。
其實現在,米佧最想讓邢克壘抱抱,希望借由他身體的溫度告訴她他平安無事。可醫生的身份提醒她邢克壘身上應該有多少處傷,當務之急,是幫他止疼,幫他包扎。所以米佧不敢靠近他,深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讓他疼,她舍不得。
見米佧淚眼朦朧地望著他,邢克壘dòng悉了她的心思,攬臂將人拉進懷裡,他抱緊她:“小傻子,輕傷而已,抱抱絕對沒問題。”
“邢克壘……”米佧還是不敢回抱,只是僵著手臂,哽咽:“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傷啊,你告訴我,我幫你……”她說不下去了,隻覺得胸口緊得不行,仿佛他身上的傷口,一抽一抽地在疼。
自從上次骨折入院邢克壘就發現米佧見不得他受傷,每次給他檢查完傷口時都一副憋哭的樣子,責備的言語中更是透露出對他的在意,還以多年所學想著法的為他保養傷腿,那時邢克壘就知道小丫頭心裡是真的有他了。經過這場火災,他更加確定了米佧的心意。
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緊緊抱著她,邢克壘柔聲哄:“只要你別嫌棄我背上可能會留疤的話,我保證什麽事都沒有,寶寶別怕。”不必說什麽,也清楚她惦記了半個月。
米佧的手輕輕扶在他背上,像是觸碰易碎的東西一樣小心翼翼,她泣不成聲。
為了證明身體真的沒事,邢克壘拉著米佧的手示意她抱緊點,然後逗她:“先前那雨是不是你哭出來的啊?哇哇的,把山火都澆滅了,哎呀,真沒想到,我小媳婦還是人民英雄呢,失敬失敬……”
米佧想說:你才是我的英雄!然而破涕為笑的她,只是把眼淚鼻涕都蹭在邢克壘衣服上,然後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句:“我很想你。”
難為那麽害羞的她會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邢克壘多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唇角上揚的弧度漸大,他默了下,坦白說:“對不起啊寶寶,這次我沒顧上想你。”
他在救災,哪裡有時間想她。米佧理解的,但她還是撒了個小嬌:“好吧,原諒你了。不過記得以後多想點兒。”
邢克壘攏攏她額前的碎發,寵愛地回答:“好,以後補回來。”回應他的是米佧印在他側臉上的輕吻。
之前並不知道駐扎在高鋪的醫療救護隊中有賀雅言和米佧,既然遇上了,赫義城和邢克壘當然要稍作停留。見到赫義城的瞬間,向來淡定的賀雅言失態了。扔掉手中的急救箱,她忘qíng地衝過來撲進赫義城懷裡:“義城……”哽咽的。
身為首長,赫義城在外極為注意形象,以往軍裝在身時,他一般不和賀雅言有親密舉動。不過此qíng此景,他再也顧不得其它,回抱著她,他說:“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摟著赫義城的脖子,堅qiáng的賀雅言也哭了。
流淚這種qíng緒,或許是身為軍人家屬特有的表達方式。
至於眼淚背後所承受的,沒有親身經歷,就沒有發言權。
別看牧可是自己一手帶大的,赫義城其實並不擅長哄女人。不過怎麽說呢,面對心愛的人,他也就超常發揮了。唇輕輕貼在賀雅言耳邊,他嗓音低低地說著貼心話。很快地,賀雅言就止了哭,轉而關心他的身體。然後趁給他包扎手臂的空檔,不忘詢問賀泓勳和厲行的qíng況。
“比我們先一步回去了,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燒傷。”瞥了眼光著膀子嗷嗷叫的邢克壘,赫義城說:“除了我,他們幾個傷得差不多。”
米佧繼續著給邢克壘纏紗布的動作,以眼神示意他不許亂動,她輕責:“讓你平時不好好訓練,身手不如赫參謀長吧,笨蛋!”
“他那是打腫臉充胖子。”邢克壘疼得呲牙咧嘴還不忘反駁:“嫂子你好好給老大檢查一下,據我所知他可不止胳膊上那點小傷。”
沒錯,赫義城身上的傷也不少,盡管他的工作是指揮救災,可有賀泓勳、厲行、邢克壘以及裝甲團幾個得力的校級軍官在場,他的工作開展得極為順利,所以其實大多數時候,他是和眾官兵一同作戰在一線的。
總之,為了確保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在這次救災當中,太多軍人都受了傷。所以當一批批的傷員撤出災區後,各地部隊醫院都人滿為患。
救災工作結束了,接下來便是災後重建。作為先頭部隊,五三二團和裝甲團撤回駐地休整。賀雅言和米佧等醫護人員也在三天后回程。迎接她們的除了醫院同事的鮮花和掌聲,還有兩個男人。
赫義城不必說,自然是直接把賀雅言接去他那裡。至於邢克壘,考慮到米屹東對他的不待見,他qiáng壓住留下米佧的衝動準備送她回家,然而啟動車子時他還明知故意:“去哪兒啊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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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營壘55
邢克壘當然是逗她的,出乎意料的是,米佧居然說:“我給媽媽打過電話說今天不回家。”她的聲音輕輕地,說話的同時,頭已轉向窗外,似乎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邢克壘驀地一動,越野車駛出百米左右的距離,然後一個大拐進了一條巷子,停住車,他手扶著方向盤問:“不回家?那你去哪兒?”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巷子前的jiāo叉路口車流湧動,米佧臉上微微泛紅,“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是一種信任,或者說,是jiāo付。邢克壘感到驚詫。默了一瞬,他喚:“寶寶?”伸手捏著米佧的小下巴讓她轉過頭來,他似笑非笑:“我今晚留在城裡,你跟我回公寓?”試探的。
邢克壘眸光流動,眼底有股熾熱的溫度升起,米佧與他對視,片刻後點頭。去他公寓意味著什麽,米佧懂。對於可能發生的事qíng,米佧是忐忑的,但她不想退步,因為在三天前見面時就有了決定:要和他在一起。
在邢克壘眼裡,這個簡單的點頭動作,代表了允諾和邀請。依米佧對感qíng的遲鈍,他其實很想再確認一遍,以免會錯了意。但米佧的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即便臉紅,卻沒回避他的目光。邢克壘知道,米佧明白他的話外之音
邢克壘該高興的,畢竟那晚在家裡他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確切地說,如果不是由於米佧身體不方便,那種qíng況下,他絕對要擦槍走火。對米佧,邢克壘是動了真心的。然而此時此刻,邢克壘卻不急著要她了。
對視須臾,邢克壘面孔上的笑意一點一點褪去,幽深的眼眸一瞬不離地盯著米佧,他的手扣在她纖細瘦弱的肩膀上,開口時語速緩慢“我的職業決定我的未來有很多不確定xing,跟了我,你承擔的會比別的女人多。有句話說:軍嫂是犧牲、奉獻的代名詞。我告訴你沒有半點誇張的成分。就像這次火災,如果在火場你和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同時遇險,佧佧你得有心理準備,我可能不會先救你。到現在為止,你所看見的,感覺到的,僅僅是我以男人的身份在愛你,但身為軍人,我不能保證任何qíng況下都能把你放在第一位。前面幾次是碰巧,不代表每次你遇到危險,我都有同樣的表現。所以米佧,你想好了嗎?你能接受一個不是完全屬於你的我嗎?”
深重的呼吸,沉靜的語氣,邢克壘的話,令米佧心中生出安寧的感覺。他是愛她的,所以不舍得她為他付出什麽。如果可以,他隻願意把她穩妥地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幸福無憂地生活。可他是一名隨時準備做出犧牲的軍人,他的第二重身份決定了,有些女人所期翼的,他給不了。所以其實他猶豫了,不是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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