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過一條gān毛巾擦了擦手,走到我面前,盯著我一眨不都不眨,微微俯下身來,跟我的臉相聚不到五厘米的時候,緩緩開口。
“小真,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瞪著眼看他。
“其實,我是外星人。”
我眨了眨眼,道:“噢。”
無奈的人換成了他,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晃,“我說,許真,我能下廚,你就那麽驚訝?比你聽到我是外星人還吃驚?”
我很想告訴他:他是外星人和他會下廚這兩個概念根本不一樣好吧。一個是完全沒有依據的,一個就是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啊。我這樣的現實主義者,才不會相信什麽外星人呢。另外,我根本不是驚訝,是震撼啊。
“啊,哈,啊。”我詞不達意,這才意識到我剛剛在嚴重的走神。今天,我實現了許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跟他去超市,第一次到他家並將吃到他親手做出來的食物——於是我沒出息的天外飛仙了。
顧持鈞把抱著他衣服的我推出了廚房,把這偌大房子的衣帽間指給我。
我走出兩步,又不甘心地回了頭,他已經折回了廚房,充足的燈光剪出他的挺拔背影。
這套大屋子真是很大,衣帽間都趕得上我的臥室了,拉開厚重的木門,衣櫥貼著牆,隨便打開就可以看到滿櫃子的衣服,西服、襯衫、領帶、褲子各就其位,燙得筆直。顧持鈞像大多數男士一樣,偏愛深色系的衣服,還有若gān異常莊重的禮服。
我拿著他的衣服犯難,視線在那一長串的衣服裡來回巡弋了幾圈,最後才發現衣掛,立刻掛上,小心的離開,去了書房。
書房裡則鋪著厚厚的松軟的地毯,吸走了一切聲音。左側是一壁書架,右側的玻璃立櫃中則放了上千張CD和DVD。我推開玻璃門,隨手取下一本書,翻開,是全英文的莎士比亞,頁面有點舊,折頁的痕跡非常明顯,夾了張書簽。翻開另一本,薩特的,依然有折頁的痕跡,看來他的書,還真不是裝門面的。
他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書架上的書,架子上的CD,DVD也經過了仔細的分類。我慢慢地看出來一點門道——他大學學的心理學,於是我看到了足足三行、各種語言的心理學著作;他演過憂鬱的搖滾青年,我看到了近二十本搖滾音樂人的傳記和百來張搖滾音樂CD;他去年得到影帝的那部電影是部傳記電影,講述了一位傳奇的畫家的一生,他飾演那神經質的瘋狂畫家,關於這位畫家的相關資料,足足有兩隻箱子,就放在書櫃的最下方。
我垂首看著那兩只打開一半的箱子,手心裡都是汗。
人要成功,總是有點理由的。
他就像一塊海綿,吸收著那麽多的知識。
隨後,我坐在書桌前,看到一個半打開的包裹,地址是瑞士蘇黎世大學,有本書從裡露出一角,純英文的,我在心裡翻譯了題目,大概是《論法制的倫理xing》。
我炯炯有神的看著這本書,預料到這本書對我來說和天書無異,最後還是沒忍心打開。
書桌的另一頭放著我爸爸的幾本書,有一本裡夾著書簽。
書桌前還有一大疊手稿和筆,潦糙地寫著什麽。這絕對算**范疇,我沒細看,悄悄閃開了,去看他收藏的DVD和書。
這一看就入了迷,只能感慨一句:真是收藏家。
等到回過神,準備去廚房看這頓晚飯的準備程度時,他已經端著一缽濃濃的湯出來了。
晚飯是三菜一湯。
顧持鈞蒸了很香的米飯,煎了一大塊排骨,淋上了看著很美味的湯汁,清蒸了一條魚,還做了玉米湯,顏色美麗,香氣撲鼻。我今天已經震驚很多次了,但這一幕依然讓我覺得夢幻,顧持鈞極為紳士的幫我拉開椅子,我晃晃悠悠在餐廳裡坐下。
“你嘗嘗。”
我拚命點著頭,夾了一筷子魚送到嘴裡,渾身僵硬,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我聽到了海洋的呼吸,我感受到了天空的氣息,我簡直看到了上帝和佛陀……
顧持鈞看著我:“不好吃?”
我的回答是四個字:“人間美味!”
懂得廚藝的男人永遠都那麽讓人仰慕,光這個做菜的水平就足以讓我奉他為偶像了。
他眸子裡的光閃了閃,表qíng愉快得要命,笑著拿起了了筷子。
“這是我的拿手菜,練了很多年了。”
“很多年?你哪裡練的廚藝?”
“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笑起來,“我們家的女xing,從祖母到我媽媽,姐姐,每個都是女權主義者,在家裡從來不做飯,甚至廚房都不進。所以,我家做飯的都是男人,起初是我爸,然後是我哥,最後是我。”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我完全不覺得他當了明星後還有時間練習廚藝,那必然是在此之前了。不過他竟然還有哥哥姐姐,讓人覺得意外。我閱他的相關八卦挺多,似乎沒看到哪裡有爆料說他有兄弟姐妹。
“我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哥哥比我大了十幾歲。”顧持鈞說。
今天顧持鈞讓我意外太多次了,我連驚訝的表qíng都用光了,故作鎮定地問。
“唔,他們都是gān什麽的?”
我好容易把嘴裡的魚ròu咽下去,顧持鈞給我倒了杯橙汁,那是他剛剛打出來的,香甜得要命。
“我爸研究歷史,我媽主攻人類學和社會學,大哥是語言學家,大嫂是法學專家,姐姐是法醫。”
“你們一家都是學者?”我睜大眼睛。
“是的,除了我。”他鎮定自若。
枉我自認為是顧持鈞的熱qíng粉絲,對他的qíng況也算了解,但是真的第一次了解到他的家庭背景。一瞬間頗有大跌眼鏡之感,隻好扶著額頭消化這種震驚。但同時,也覺得醍醐灌頂。原來,他的彬彬有禮並不是在娛樂圈裡侵染出來的;而他沒有沾染什麽娛樂圈中的惡習,則是由家庭環境培養出來的。
“真是家學淵源,”我自覺發現了新大陸,心中的成就感洶湧而出,“難怪我之前覺得你只要一戴上那副黑框眼鏡就變成了學者,並不是我的錯覺。”
他笑著垂下視線,用刀把魚切開。
“看得多了,自然也能模仿出來了。”
我支著下巴看他,試探著問:“如果你不拍電影不當演員的話,會不會成為你父母、大哥那樣的學者啊?唔,心理學家?”
“很有可能。”他頷首。
他大學時研習心理學,這事兒並不是秘密。在電視台的一次訪談中,主辦方請來了他的大學老師,老師帶來他的成績單和他當年的關於行為心理學的論文。所有人都驚訝的發現,他和很多年紀輕輕就在娛樂圈沉浮的明星絕不一樣,成績相當優異——優異到了每個家長都心甘qíng願得讓孩子把他當成偶像的程度。
“好了,吃飯吧。”顧持鈞把切好的羊排遞給我。
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實在太多,沒二十次也有十次,不用顧忌,我飛快地點了點頭,開始風卷殘雲。
席間跟顧持鈞聊起了電影,才知道《約法三章》正在加快進度,時間太緊迫,所以我母親才會累到昏厥,這部電影的拍攝周期實在太長,比一般的電影長得多。
說起電影的時候,他有些輕微的疲憊,“這部戲結束後,我一年內都不想再拍任何戲了。”
他自入行以來每年都有至少一部作品,最多的時候有五部。而以我剛剛在書房所見,他對每個角色都那麽用心,覺得累也是人之常qíng。忙了這麽多年,什麽都有了,自然也可以休個長假。這日夜顛倒的演員工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應該休假的,”我隨口說,“找個美麗安靜的地方住上兩個月。”
“我正是這麽想,不過暫時沒想到什麽好地方。”顧持鈞說。
我想了想,“可以去國外,國內……認識你的人太多了,國外總要好點。”
“你去過的地方多,不如給我推薦一下?”
“啊,這可不好說了……”我想著自己走過的什麽地方,“要說美麗的,就太多了。你看你的偏好。”
“你的偏好呢?”
我邊想邊說:“我最喜歡雪景。小時候跟著爸爸去米勒爾的高原,山下還是六月,高原上卻是冬天,皚皚白雪覆蓋,遠處只有牧民的白牆紅瓦小屋。真是童話裡的景色。”
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一幅完全采納我的意見的樣子。
吃了飯,我主動去收拾了碗筷,顧持鈞倒沒攔著我,跟我一起收拾了廚房。兩個人做事比一個人快得多,我洗了洗手,跟他告辭回學校。這個晚上已經非常美好,我可實在沒有在他家留宿的打算。雖然他的屋子那麽大,並不缺乏我的容身之處。
他關掉水龍頭,說要送我。
鑒於時間不早了,而他的開車技術實在不值得信任,我拒絕了他的要求,直接打電話叫了出租車。
顧持鈞拿著我的書包,送我到了電梯門口。我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跟他說話。
“顧先生,記住明天叫助理去修車,以後,你也別自己開車,多看點前頭後頭,你的開車水平真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
遲遲沒得到回音,詫異地回頭一看,安靜的走廊裡,燈光極亮,厚厚的地毯吸走了聲音,顧持鈞一身象牙色的居家常服,看上去閑逸灑脫,站在我身後,對我微笑。
而且他只是微笑,眼角微微上挑,有著溫柔的弧度,只是,並不開口。
我拿過包,“那我走啦。”
電梯“叮”地一聲爬上來,我走進去,正要摁下樓層,他忽然伸手擋開了即將閉合的電梯門,探身過來,雙手捧住了我的臉。我下意識別過頭,可他雖然看起來溫柔,但手腕上的力氣遠比溫柔大得多。我被他挑起了下顎,微仰著頭,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輕輕吻上我的額頭。
渾身的血液“嗤”一下燃了起來,耳朵也隨即失聰。我無意識地瞪著他,大腦裡一片空白,翻來覆去的念頭都是“顧持鈞吻我”這個驚人的事實,有種變身電影女主角的錯覺,完全無法消化。
“小真。晚安。”
醇酒一樣的聲音和吻,徹底灌醉了我。
我就像負荷過大的機器人,徹底進入了死機狀態。
逃竄一樣返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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