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一切都準備好了,但事到臨頭了才發現計劃不如變化快。
好容易忙完了一場又一場的考試,打算去看沈欽言最後的舞台劇,結果提前兩個小時到了小劇場卻發現現場遠沒有我的構想的井井有條,依然亂糟糟的,七八個人圍在一起,爭論之聲不絕而耳。
我看了看表,沒錯,提前了兩個小時。不論我們的海報有什麽影響,總會有人來,他們就準備這個樣子給人看?
沈欽言回頭看著我,匆忙解釋,“音響有些問題。”
仿佛是詮釋這句話,有人拿起了領麥克說話,聲音完全沒有被放大。
“都要演出了啊,”李安寧氣得跺腳,一旁人在趕緊附和。
大郭見測試無效,已經拿起手機開始撥號碼了。幾分鍾後他氣惱得扔下手機,抱著頭解釋說他認識的幾個劇團的音響不是在維修,就是聯系不上人,要麽太遠。
我盯著舞台兩側半米的高大立式音響cha話:“需要借音響的話,我可以找人問問。”
一圈人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大郭火燒眉毛似的催促我,“那你快打電話問問。多一個人問問把握也大一點兒。”
我給安露打了個電話。
她電話那邊鬧得很,大笑聲不絕於耳;聽她的聲音高興地幾乎要飄起來了,一開頭就嚷嚷,“啊,學姐!你也是打電話來祝賀我的嗎?謝謝啦。”
“哎呀,祝賀你,”我飛快地說,“另外,你不介意告訴我,你遇到了什麽好事兒?”
“噢,學姐你不知道啊,是我自作多qíng了……”她失笑,“我要當主持人了!主持電視台的一檔綜藝節目!”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國內三大廣播公司之一旗下電視台的主持人,多少人擠破頭而不得,這完全預示著她即將走上光輝燦爛的大路,她比現在高興一百倍都是應該的。
我笑著道:“恭喜,安露。”
“學姐你的祝福比什麽都好,真的,”她大笑起來,“學姐,有什麽事qíng你就直說吧。”
雖然她看不到我,我還是窘迫,好像我找她大多數時間都是有事相求。難得她一點都不介意,對我總是笑言相對。
“安露,我記得你們學院有很多戲劇社團吧?想問問,能借音響嗎?”
“有的,學姐你要用?”
我簡單地解釋了遇到的問題,表示這事兒真的非常緊急。
“趕時間啊,你們只有兩個多小時,現在回大學去搬也不現實,”她“唔”了一聲,問了我現在在哪裡,“我正在電視台,距離你現在你所在的街區近一些。我現在有些走不開,你們可以在一個小時內趕到電視台嗎?”
我在心裡計算時間,“四十分鍾。”
“好,告訴我需要音響的類型,四十分鍾後我在MAX大門口等你。”
跟安露jiāo談就是愉快,從來不用多費口舌,她總都能第一時間領會我的意思。
我“唰”合上手機,環顧四周,“確定了。我們馬上去電視台搬音響。大郭,把車鑰匙給我。”大郭有輛破破舊舊的吉普,我來的時候看到就停在劇場外。
大郭連忙在作為道具的桌上翻出鑰匙,“你還認識電視台的朋友?還有你要車鑰匙?”
“聯系了一個學妹,但需要我們自己開車去取,你們現在都忙也不可能去,我開車去就行了,”我瞧著周圍的劇組的男人們,“誰最閑,跟我一起去搬音響。”
好幾個人飛快地表示“我要去。”
但顯然都蓋不住沈欽言的聲音,“我跟你一起去。”
李安寧眉頭一皺,第一個反對,“你不能去,你是演員。我們最後還要對一下台詞。”
“不用,我都記住了。”沈欽言態度很堅決。
“行。”
我抓過大郭手裡的車鑰匙,衝到外面打開了靠在路邊的吉普,坐上了駕駛椅。沈欽言從另一側坐上來。冬天冷,我發動油門等著預熱,手捏著方向盤,體會著那種握住方向盤的熟悉享受。
好在理智還在,看一眼沈欽言,壓著語氣提醒他,“坐穩,系安全帶。”
他乖乖照做,但有點神遊物外地看向我,“許真,你會開越野車啊。”
我目不斜視“嗯”了一聲,把手機扔給他,“如果安露打電話來,你接一下。”
“啊,好。”
越野車如離弦的箭一樣she了出去。
其實我不但會開車,還會飆車。
我剛剛學會開車那會兒,是和爸爸在西平州考察的事。顧名思義,西平州處在西部,且寬闊平坦。幾百公裡的道路都無比筆直,直達天際,旁邊的糙原在道路兩旁無聲無息蔓延,美不勝收;我技術漸漸純熟,一高興起來,就可以把車速飆上至少一百八。
爸爸起初對我放任自流,後來被我嚇得夠嗆,曾經有一度勒令我不許開車。我爸那樣的科學家,哪裡知道青chūn期的孩子越bī越逆反,越不許做的事qíng越要做。有陣子在學校被欺負得太狠了,jīng神上的壓力太大,隨時隨地都處在bào走的狀態。
每個人緩解壓力的辦法都不一樣,有人抽煙有人喝酒有人運動,而我,是飆車。
半夜開著家裡的舊車出城去,加滿油,在高速路上開個數百公裡又開回來。敞開車窗,速度飆到一百五以上——車子上的零件都在“劈啪”作響,好像隨時都可以散架,人仿佛也可以飄了起來。平時在學校裡受的氣就這麽飄散在高速公路上,隨著夜風走遠。
壓力隨時隨地都會有,每次無法排解我就如此pào製。誰能想到,我白天是討老師喜歡的優等生;可一到晚上,卻在變態瘋狂地折磨家裡的車。
現在想起來,我那時候也太膽大了,幾年下來,午夜飆車的事做了幾十次。萬幸的是,我雖然如此瘋狂卻一直沒有出大的jiāo通事故,真是命大。
意識到自己的做的事qíng毫無意義,是在上了大學後。一天發泄完畢開車回家,我難得心血來cháo放慢了車速,把車停在了路邊。夜風cháo水一樣在耳邊湧動,chuī動了時間和空間,寧靜的小湖泊就像月亮滴下的淚珠在地球上凝結,岸邊糙叢中的昆蟲jiāo響著和聲,抬頭看著滿天的繁星,那些鑲嵌在天幕上銀色的眼睛對我微笑、眨眼。
它們的眼神寫滿了秘密。這種神秘,我們普通人永遠無法駕馭,只能充當旁觀者。
我大哭了一場,開車回家,從此徹底戒了這個毛病。
我開著大郭的吉普在靜海市的主gān道上飛奔,速度控制在市區車速的上限。
說實話,太久沒有開過這麽高的速度,起初有點發怵,但慢慢順手起來。吉普車顛簸時零件發出的“吱呀”聲,飆車時風過臉頰帶來那種血液逆流的亢奮讓我既陌生又熟悉。
在這個jiāo通繁忙城市,速度不快一點兒真的沒可能四十分鍾趕到電視台。正是新年時節,大街上的車比平時都多,我看到紅綠燈時能闖就闖,能超的車就迅速超過。
為了安全,我jīng神高度集中,簡直可以媲美一學期不聽課最後一個晚上突擊一本書的狀態。偶爾分神,用眼角余光瞄一眼沈欽言,只看到他臉色蒼白,連唇都沒了血色,看上去真是被我嚇得夠嗆。
總算一路平安地趕到了MAX廣播公司總部的大門口。
MAX的大樓幾乎算得上是靜海市的標志之一,外形看上去像兩艘帆船,陽光照得湖水顏色的玻璃牆壁粼粼波光,相當氣派。當然,MAX也完全可以這樣牛氣衝天,作為創辦至今已有六七十年歷史的老牌廣播公司,旗下頻道無數,尤其qiáng於新聞和娛樂,各種節目的收視率常年位居前幾位,至於其他的相關業務更不要說了。
我們去的地方是MAX的節目製作中心,就在總部旁的裙樓,安露正在大樓下等我們。
我跳下車,她滿臉興奮地撲上來抱住我,連珠pào似的感慨,“啊啊,學姐你太帥了!老遠就看到你的車,真是神乎其技啊!我還在想誰這麽厲害可以這麽連超四車,結果是學姐你啊!沈欽言在電話裡說你開車飛快我還不相信,結果你比我想象的還帥!深藏不露!學姐,我真是愛死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揉她的臉,“我也愛你,真的。音響。”
她大笑起來,指了指腳邊的兩高兩低的箱子。
沈欽言雖然在車上臉色蒼白,但腳一挨到地就恢復了正常的顏色,迅速和安露身邊的電視台工作人員把箱子抬上了後座。
安露拍了下沈欽言的肩膀,“你以後可要好好感謝學姐啊,她兩次找我幫忙,都是因為你哦。”
沈欽言重重一點頭。
“等今天忙完了,我請你吃飯,地方隨便挑,”我說,“順便祝賀你成為主持人。”
她笑起來異常明麗,讓人看了就心qíng大好,“學姐,不用請吃飯,等你掙了錢再說吧。其實,我也是借花獻佛。學姐你肯跟我做朋友,已經是我莫大的光榮了。”
掙了錢?我真想對著蒼天淚流滿面,看來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貧窮人口;至於借花獻佛?借誰的花獻誰的佛?她太抬舉我,我受寵若驚。
我雖有此一問,但礙於時間,也沒細問,重新跳回車上,又開回去。
回去的一路我沒敢像來的時候那樣瘋狂,因為怕把音響顛壞。雖然安露滿不在乎的說“經得住顛”,但我覺得還是小心點兒好——因為劇場那邊還有個壞掉的音響呢。
但即便這樣,沈欽言的臉色也不是太好,比我還緊張,小白兔一樣東看西看,他似乎有話跟我說,卻怕打擾我,不敢開口。我忍不住莞爾,心說,他是一輩子都不敢坐我開的車了。
車子拐入了長街,小劇場所在的小樓遙遙在望,我放慢車速停車。
沈欽言這才開了口,“許真,你以後不能再這麽開車了。”
“怕啦?”我逗他。
我以為男孩子會羞於承認自己膽小,但他沉默之後,又點了一下頭,“是的,怕了。我爸爸……是車禍中去世的。戲不演了都沒關系,我只希望你一輩子都安全,永遠不要再做危險的事qíng。”
我一愣,能言善辯的許真不翼而飛。在開口之前,他推開車門,下了車去後座搬音響。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去的時候花了四十分鍾,回去卻花了一個小時。
大郭已經安排好人在外面接應我們,抱著音響就去調試,一秒鍾空隙都沒有,忙得簡直跟打仗一樣。等我停好車,進去後才知道,已經有幾名觀眾來了,坐在座位上閑聊、好奇的打量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