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上,湘江燈火驟然亮起。
推杯換盞間,一場聚會的熱鬧抹去了半年時光帶來的生疏。
酒足飯飽後,豆豆依舊延續大姐大的本性,同著一群人劃拳喝酒,他們的懲罰方式也很獨特,豆豆拿了好幾管蜂蜜口紅出來,叫輸了的人要麽塗口紅,要麽吃口紅。顧辛夷在邊上看得樂得不行,男生們臉上表情同赴死沒有區別。
她看了一會,又被人拉著唱歌,都是女生,唱著《小情歌》,顧辛夷驀地就想到了秦湛。
她借口著去洗手間,悄悄繞到了陽台透氣。
陽台上,學委在吞雲吐霧,一支香煙夾在手指之間,同鮮紅的指甲油一起,構成了湘江燈光掩映下勾魂奪魄的風景。
顧辛夷猛地就想起了她在宿舍衛生間裡吃安眠藥的場景。
顧辛夷上前掐滅了她的香煙,丟進了垃圾桶裡,學委看著她就恍恍惚惚地笑,笑著笑著,就坐到了地上。
顧辛夷蹲下來看她,想看看是什麽,把一個文文靜靜,穿著校服的清秀姑娘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顧辛夷,我聽不見了。”學委對她說,說著說著就哭了,“我的左耳聽不見了。”
顧辛夷心裡震動,拿出紙巾遞給她,安安靜靜地,什麽話也不說,就這麽聽著。
學委咳嗽了好幾聲,哽咽著敘述她的故事。
她高考發揮失常,父母勒令她回去複讀,她不願意,就和家裡大吵了一架。她本就睡眠不足,加上壓力過大,把紅燈看成了綠燈,不管不顧地往前走。她被車子撞了,送往醫院,她保住了所有,卻獨獨失去了左耳的聽力。
車主賠償了她許多,卻賠償不了她的聽力。
學委把頭靠在顧辛夷肩膀上,淚水滲進顧辛夷的毛衣。
她說,她想試試不一樣的人生,想過得快樂一點點,她交了好幾個男朋友,都說很愛她,卻在她說出自身缺陷的時候,都選擇了分手。
“他們不是說很愛我的嗎?我除了耳朵,一切都很好啊。又不會遺傳,這只是意外。”她哭的很厲害,顧辛夷伸手抱了抱她,學委隻穿了一件蕾絲裙子出來,身上冷得像是一塊冰。
包廂裡又有女生唱起了《小情歌》,唱到“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會給你懷抱,受不了看見你背影來到,寫下我度秒如年難捱的離騷……”
顧辛夷又拿了紙巾,給學委擦眼淚,她拍了拍學委,給她做了一串手勢。
“這是什麽意思?”學委問。
顧辛夷笑著回答:“這是手語的‘我愛你’。”
學委有些發怔,看了顧辛夷好久,也笑起來,她妝容都花了,眼睛卻很明亮。
“在做一遍吧,我還沒學會。”學委說。
顧辛夷又做了一遍,學委學得很認真,後來回包廂的時候,她告訴顧辛夷,她要讓她的男朋友也去學手語,學會這句手語的“我愛你”。
因著班上女生有些住的遠,所以聚會早早開始,又早早結束,快到八點時分,便散了場。
學委拉著顧辛夷一直走到樓下,她在衛生間擦了眼妝,揭掉了雙眼皮貼,一雙眼睛清秀有神。
班長在組織人,住的近地便自行解決,住的遠的便讓男生送送。
顧辛夷和豆豆住得不遠不近,班長遵從了男生的意願,問了她和豆豆有沒有人來接。
秦湛就坐在酒店大廳裡,穿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衝顧辛夷歪頭笑。
班上男生便有些不滿起來,忙問那是誰。
顧辛夷臉紅著不知道說什麽,豆豆吼了一聲:“那是她哥哥。”
男生們頓時不再言語了,顧辛夷也就放心大膽地奔向了秦湛。
秦湛摸了摸她的頭髮,牽著她先行離開。
班長在後頭嘀嘀咕咕:“這也是哥哥啊?看著不像啊?”
有人附和著他的話,豆豆繞開話題:“不是說送人回去嗎?還走不走了?”
班長立刻點頭:“走走走!那個誰——”
顧辛夷被秦湛一路拉著走到了江邊,秦湛的手也漸漸暖和起來,顧辛夷想起酒店大廳裡似乎頗有些涼,問他:“等很久了嗎?”
秦湛嗯了一聲,饒有興致地反問道:“我是你哥哥?”
顧辛夷有些怪豆豆把聲音放得那樣大,弄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圓場。秦湛還等著她的回答,顧辛夷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便大著膽子回復:“當然啊,你不是我的情哥哥嗎?”
秦湛本想逗逗她,如今卻被反將一軍,心裡像是喝了蜜。
顧辛夷抬頭看他,他羞答答地紅了耳根,然後抱住了她。
江風凜冽,他一直走在靠風口的位置,替她攔住寒意。
顧辛夷心跳很快,忽而又想到什麽,輕聲問:“秦湛,如果我的耳朵……”
天際倏然一陣火光,行人止步,聲音漸次傳來。
又是周六,橘子洲頭煙花勝景。
秦湛低下頭,顧辛夷還把臉靠在他懷裡,他捧起她的臉:“你剛剛想問什麽?”
顧辛夷搖頭,說沒有什麽。
夜色和火光裡,她的一張臉瑩潤白皙,眉間紅痣像是鑲了一層金邊,眼裡完完整整地倒映著他的身影。
秦湛咳嗽了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又按捺不住地問道:“我有點餓了,可以吃點你的口紅嗎?”
顧辛夷愣了,又想起豆豆劃拳喝酒的懲罰來,忙低下頭,默默從包裡把口紅翻出來道:“你小口點吃,今天用的這支比較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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