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聽見她小聲的嘀咕,實在是覺得好笑。
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心疼。
對於她的年齡來說,她實在是個年輕的媽媽,像她這個年紀,應該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等著被照顧的女孩。
秦湛覺得自己分外自私。
懷孕生產,是女人生命中的一道坎。
摧枯拉朽一般的疼痛,卻要加諸於一個柔弱的女人身上。
秦湛過早地讓她承擔了這樣的痛。
這是十二月十五日,強大的亞熱帶季風讓星城在今年過早地進入了冬季,晨起時分,江面上甚至會有一層薄薄的冰。
他的孩子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裡,來到了這個不算太美好的世界上。
而他和顧辛夷,也就在今天,完成了身份的轉變,成為了父親和母親。
今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晴朗日子,如同琺琅瓷油成的亮晴天,空中有許多藍,藍中還有許多金。
豐盛的陽光從窗戶裡投進來,顧辛夷的臉頰被映襯地透明,眉梢的一粒紅痣染著金邊。
她第一次帶著孩子,明顯興奮極了。一會兒摸摸肚子,一會兒又瞅瞅兒子,看累了才跟秦湛說:“我要和寶寶一起睡了哦,是這樣睡的嗎?”
她側身過來,臉頰微微紅,害羞地問:“我會不會壓到他啊?”
顧辛夷的睡姿不好,睡覺時,會整個趴在秦湛身上,秦湛也慣著她,長久便養成了習慣。
“不怕。”秦湛幫她把被子拉上來,“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們。”
頓了頓,他篤定地加了一句,“我哪兒也不去。”
顧辛夷被他看得心裡暖暖的,很快就合上眼,睡了過去。
她太累了,生產的過程很是順利,但也讓她精疲力盡。
秦湛就保持著低頭看她們母子倆的姿勢。
他哪兒也沒有去。
他要去哪裡呢?
他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他的一切。
他又細細琢磨小寶寶的五官,他的臉同顧辛夷的擺的很近,秦湛隻覺得心裡被裝得滿滿當當的。
他拿到過很高的榮譽,也得到過極高的讚賞,但沒有哪樣一項成就,讓他的心被如此緊實地填充進幸福的味道。
天光沛然而下,外頭的風景要溢進裡頭來。
秦湛覺得這一天是如此的不同,連空氣的濕潤程度都是無可複製。
他湊進了去聞床上的人兒,有一片悠悠的奶香氣息。
他已經三十歲,他的孩子才剛剛降生,他還有漫長的一生要過。
這一生,會變得極有意義。
他有一個不完滿的家庭,但他能給予他的孩子,一個最幸福的世界。
秦湛在顧辛夷眉心上親了一口:“辛苦你了。”
他起身去衛生間打了一盆熱水,試了溫度,給她擦臉清潔。
她還不可以洗頭,一頭烏黑的長發都是汗,秦湛挽起毛衣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梳理她的頭髮,按摩頭皮後做了護理。
他的動作很熟練。孩子出生前他買了很多書,從照顧孩子到照顧孕婦的,都有。對於一個物理學家來說,從理論到實踐是很容易上手的一件事。
秦湛把屋子裡的暖氣開大,撩開一點被子,替她擦拭身體。
顧辛夷選擇的是順產,她懷孕的時候鍛煉地好,到了產房,孩子都沒怎麽折騰,一骨碌就下來了。
秦湛掀開她的衣角,看到她的肚子上還有沒有消下去的紋路。
秦湛貼上去親吻,帶有虔誠。
醫院裡巡房的小護士都不敢打擾他。
隻覺得這樣一個清俊的男人,是真的用一顆心在愛著他的妻子。
秦湛換了兩盆水,還給顧辛夷換了一套衣服。
這樣的動作沒有驚醒這對母子,他們睡的樣子是那麽相像,連嘴角的弧度都是約定好的。
秦湛拍拍顧辛夷的臉,柔聲道:“希望下輩子,你是我的女兒。”
他這樣好,一定會把她照顧地比這一輩子更好。
顧辛夷在迷離的傍晚醒來。
星光已經滿綴,顧辛夷見到秦湛還坐在床頭,一如她入睡前。
“這麽呆呆地看著我做什麽?”秦湛見她醒來,開了一盞昏黃的燈,“餓了嗎?媽剛剛來過,給你帶了湯。”
顧辛夷眨眨眼睛,搖搖頭。
她沉默了一會,忽而同他說:“沒什麽,只是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秦湛從她眼底看到了滿天星光。
比窗外頭的更明亮。
他突然覺得,這些年的苦難在一瞬間幻滅無蹤。
他遠渡重洋,刻苦求學,再翻山越嶺,記不清走過多少阡陌,越過多少公路,隻記得梅裡雪山的那一夜很漫長,滿地的冰霜,死寂的月光,她沒有聲音的笑容——
落進了他的心口上。
*
秦湛經過一個月的苦思冥想,悉心探索,深思熟慮之後,給孩子取名叫秦諾。
對此,秦諾本人給出的見解是:“我爸他是瘋了都想得諾貝爾獎,所以給他兒子都取個跟諾獎沾邊的名字,真是喪心病狂!”
秦湛每每聽到秦諾這麽跟小夥伴做自我介紹,都恨不得把秦諾塞回去回爐重造!
這小兔崽子,怎麽就那麽不懂他爹的情懷呢!
這叫君子一諾,一諾千金,這是他在跟顧辛夷表白呢!
什麽破諾獎!八竿子打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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