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進來就好了,我本來不想讓你看見的。”
盡管到了這時候,傅雪衣依舊能夠輕笑出聲,面色蒼白如紙。
他低聲道:“我可沒有你這麽壞。”
謝凜看見傅雪衣唇角的血跡,開口道:“此刻,你不要多說話了。”
傅雪衣抬手松開那根鳳凰翎羽,任由其飄落至那枚鳳凰蛋上。
那根鳳凰翎羽化作一抹鳳凰真意,沒入鳳凰蛋中。
“鳳凰涅槃,可向死而生。”
傅雪衣咳著鮮血,輕聲道:“若非是鳳凰涅槃,我也想不到救你的辦法。”
話音落罷之際,那枚鳳凰蛋上原本已經被隕滅了生機的鳳凰紋路開始複蘇轉活。
在這一刻,傅雪衣終於徹底地感悟到了向死而生的真諦。
他的修為終圓滿大成。
當傅雪衣說出那番話時,謝凜身形僵住良久,他終於明白這幾日傅雪衣眸中時常浮現出來的哀傷情緒究竟是為何了。
傅雪衣的劍,是他給的。
溫養千年,終成一劍。
這個人跨越千年而來,只是為了他。
傅雪衣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
謝凜垂手,指尖發顫,虛虛捧住傅雪衣的面頰,想要抱住這個人卻未果。
“回去吧。”他低聲勸說,“生死緣定,何必強求。”
“你要先愛惜自己的性命。”
“何必強求?”
傅雪衣聽見這話,眸中平靜不複存在。
他整個人處於一種瘋狂又失控的狀態之中,眉眼間染上嘲諷,一字一句:“謝凜,你現在竟然在這裡告訴我,何必強求?”
“那你當初強求於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對你自己這般說呢?”傅雪衣輕聲笑了起來,“你我一次交際,本該兩清。是你偏要強求這一段關系的。”
他身作凡人,壽元不過漫長百年,或在當年被異界奪舍,生死不過一瞬間,也好過這個人先強求他、又拋下他,獨留他在世間,茫然余生。
“明明是你先教會我要如何強求的,現在卻又清清白白地勸我不要強求。”
一時之間,傅雪衣竟有些分不清這錯亂的時空。
謝凜徹底僵住,有些無措。
他不知道在千年之後會發生什麽,眼下卻依舊沉默地承了傅雪衣對他的指責,並道了一聲“抱歉”。
明明是這個人說永遠不會讓他後悔的。
傅雪衣怔怔盯著謝凜的眉眼,動唇欲說些什麽,最終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威脅的話。
他道:“謝凜,你這麽愛惜性命,那也請你愛惜一下我的性命。。”
“流光十五年,三月一日。”傅雪衣靠近這個人的耳畔,低聲說,“你若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不準……”
謝凜試圖抓住傅雪衣,手中卻落了個空。
虛空之間,唯余一聲極輕極淡的“師尊”,以及一點微亮的光雨。
那抹光亮自謝凜指尖流落在地上,很快生長出一點生機。由微弱渺小開始生長,眨眼之間便是一樹盛開的桃花虛影,繼而凝實。
謝凜抬手欲握住那支春生桃花,身形卻開始止不住的輕顫,像是在與一種冥冥之中的重壓在抗爭著什麽般。
虛空之中有什麽正朝他碾壓了過來,要他丟掉些什麽。
謝凜周身開始泛起寒意。
向來溫暖的鳳凰谷開始凝結出大片大片的霜寒冰雪。劍意所至,皆為寒寂。
謝凜與那虛空之間傳來的力量竭力抗爭,試圖護住那支初生的桃花。
整個鳳凰谷內,被寒寂所短暫冰封。
時至謝凜吐血昏迷了過去,那漫天寒意才不斷收縮起來,化作謝凜周身的方寸之地,再也無法消失半尺半寸。
天光由東向西而斜,然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第二日曦光躍出雲層的時候,謝凜才睜眼醒了過來,茫然地走出了鳳凰谷。
——我為什麽要修無情道?
——因為沒有喜歡的人,所以要修無情道。
——你的劍叫什麽名字?
——執雪。
——彈琴可以慢慢練,總會彈好的。
——好。
當謝凜走出鳳凰谷的時候,他沒有回頭。
天道法則隕滅了誰存在的所有痕跡。
天光照進鳳凰谷中,四處溫暖,唯有一處,卻是寒冽無比,以冰封護住了什麽,然後永不見天日,深埋冰層之下。
謝凜回到了青州劍宗。
他的劍有了名字,叫做執雪。
在某一日,謝凜忽地感知到了自己劍骨位置的一點新生痕跡。
來年三月,春生桃花時,他會經常性地停駐在桃花前。嗅見桃花的陣陣清香,他會覺得心中歡喜又悵然若失。
謝凜越來越淡漠。
他的師尊問他:“你是想修無情道嗎?”
修無情道,是因為沒有喜歡的人。
謝凜腦子裡掠過這樣一個想法,應聲說對。
他獨自一人拿出琴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彈一首不知名的琴曲。
這些好像成了他的種種習慣。
謝凜從來不會去深究這些習慣的來由。
後來,偶爾的悵然被他徹底忽略。
元嬰,化神,返虛,離合……
謝凜離合修為的時候,便可初戰大乘修士。
後來,等他到了大乘境界,九州之內早已經尊他為九州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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