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毅突然一震,陷入沉思。姬無瑕心道,我瞎蒙的,你還真有年少往事啊?
姬無瑕柔聲道:“少年時敢說敢做,膽大妄為,好高騖遠,都是自然而然。然而沒有高祖的好高騖遠,便沒有我大周朝建國,可見年少輕狂倒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袁毅遲疑道:“不錯。”
宮中飲用的酒味道清甜,唇齒留香,姬無瑕不禁越說越快,道:“第二杯酒敬當下,各位大人年少時寒窗苦讀,現下為官多年,當初的夢想是否還在,是否還能堅持初心,還是被權力腐蝕成一地雞毛,這是無瑕初登朝堂最想要了解的。”
老頭子看不起年輕人,但又都年輕過。姬無瑕說這話,便是想要激起在場這些老頭子們與膽大妄為的自己共情。眾人都聽得此言,多少都想起了年少時光,這次幾乎所有人都將酒喝了。
陸太師放下酒杯,替眾人問了個關鍵問題:“不知當初,先帝與顧貴妃,為何要隱瞞殿下身份,當作公主來養?”
姬無瑕真誠道:“只因我娘愛我。”
陸太師失笑道:“此話怎講?”
“皇子生在這世上,自幼又要讀書,又要習武,明槍暗箭中長大不易,長大了還要爭權奪利,實在是太苦了。”姬無瑕搖頭感歎,“我娘想讓我活得自由自在。”
“但女子在宮中也不見得輕松,”姬無瑕轉頭看劉皇后,“這皇宮對女子來說,也像監牢一般,只有將我作為一個普通女孩子嫁出去才成,離皇宮越遠越好……”
他看到劉皇后轉過身,用帕子遮住臉,稍後轉回來時,眼角發紅。
“不過最終我還是沒有按她的意思遠嫁。”
公孫衡神色平靜,從殿外與姬無瑕對視一眼。
姬無瑕道:“假使這皇宮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大監牢,也需要一個人來改變它,為什麽這個人不是我呢?”
“假如這世界真有什麽問題,為什麽不由我來戳穿?我想關照所有人,無論是宮人還是大臣,將軍還是黎民百姓。為此,從今日起,無瑕也將加入皇位的角逐,我想,選擇這條路,才暗合我娘對我‘自由自在’的期待。”
姬無瑕站起來,再次祝酒:“諸位大人中洛陽本地人不多,大多背井離鄉,到這洛陽城為我大周效力,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也該回家看看家中的老父老母了。顧小月已故去,但各位的老父老母還在,莫要錯失光陰,事後追悔莫及!”
下面文武大臣的神色都戚戚然的,顯然是被他激起了對故鄉和父母的思念。
“我也想我娘了。”姬無瑕眼眶中淚水打轉,“這最後一杯酒,就敬生我們養我們的父母親。”
姬無瑕唇間酒液閃爍,將眼一閉,杯中溫酒潑在大殿之上,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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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的東宮裡,公孫衡:“無瑕,你沒事兒吧?”
姬無瑕呆坐了一會兒,道:“無事,就是想家了。”
杜薑走過來,捧了毛巾給他擦臉,道:“你的演技也太精湛了,換了我也演不成你這麽逼真……”
姬無瑕頓了一下,坐在榻上,突然就捶著床號啕大哭起來。
他哭得像個一百來斤的孩子一樣,蕭驍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姬無瑕便把臉埋在他胸前,把大把的鼻涕抹在蕭驍衣服上。
公孫衡慌了神,道:“怎,怎麽,別哭,你還有我們陪著呢!”
姬無瑕一邊哭一邊哽咽道:“我沒事兒,真沒事,就是編瞎話把自己也編進去了,我媽還在外頭等我呢嗚嗚嗚哇哇哇……”
公孫衡:“???”
姬無瑕這一刻確實想起了自己還在現世的媽,媽媽也不知道怎樣了,有沒有因為自己的失蹤傷心欲絕。
杜薑只怕姬無瑕說漏了嘴,講出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的秘密,趕緊岔開話題:“公孫將軍安定下來之後,也得將明澤郡主早日接過來盡孝才是。”
明澤郡主就是公孫衡的母親姬玲琅的封號。公孫衡猛然醒悟,點了點頭。
杜薑又轉向姬無瑕:“別哭了心肝,今天是七夕,洛陽城裡有得好玩,咱們出宮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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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瑕走後,一群大臣酒喝了一半,既迷幻又清醒地坐在座位上。他們的公主殿下在一場酒宴之間變成了皇子,並揚言要登基為帝。
眾大臣相顧無言,一般這種場合,都會等皇后或者舒太宰開口定調,兩人甚至常常會直接吵起來,但在這七夕之夜,牛郎織女相會之日,他們似乎都在神遊太虛。
皇后失神地攥著手裡的荷葉,舒太宰心裡則裝著他的妹妹,反而是陸太師開了口,道:“不知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他雖未明說,但人人都知道問的是姬無瑕的事。
袁毅道:“這公主殿下,我倒敬他是條漢子。”
百官:“……”
“百善孝為先。”陸太師屯接道,“依我看,白璧公主,不,太子殿下,倒是個至情至性的人。”
舒太宰開了金口,道:“不錯。”
陸太師道:“這些日子,老頭子一直心中惴惴,只因先帝死得不甚光彩,更是被外族騎兵長驅直入到都城,可見我大周國運已現出些不祥的跡象。”
這話只有他這種三朝老臣敢講,一般人是不敢說的,眾人目光都落在陸太師身上,他又道:“該如何作為,才能將大周重新推回正軌,老頭子近日總在思考這個問題。國不可一日無君,可咱們大周已有半年無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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