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二也後悔沒止住他娘綁楚么。
怎麽就眼皮子這麽淺,為了一挑谷子竟把活活一個人綁去送死。
如今不過過去四天,一挑谷子就被周邊親戚“借”了去。這家說不多就一鬥,那家又說一鬥,一挑谷子只剩下半筐了。
他娘天天坐在門口指桑罵槐,又天天哭楚么的好,楚二聽的心煩意亂。以前好好一個兄友弟恭和睦的家,老么走之後就散了。老大還有意無意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總之,必須進山把楚么找到,楚家莊的人都才能過安生日子。
於是,楚家莊的青壯年拿著刀具木棍弓箭,進了山裡。
山裡野獸除非餓的窮凶極惡,一般都不會主動攻擊人,只要身上沒血腥味兒,在山裡多是安全的。
以前進山也謹慎,但如今楚大隻覺得四周黑壓壓的陰風陣陣。
一滴濕潤落隻楚大後脖子上,濕潤的觸感浸潤發熱的皮膚裡,隻感覺一陣涼爽。
楚大驚喜道,“下雨了!”
隨即,十幾人的隊伍裡,也有人脖子上淋到了,歡呼一陣陣。
楚二下意識抬頭望天,隻覺得山裡雨下的格外大,直到一滴東西砸進驚呼的嘴巴。
楚二吧唧閉嘴,鹹澀腐臭的氣息在舌尖爆炸開來。
沒等他品出個什麽,就有人大喊,“好多鳥屎!”
——“嘔!”
瞬間,枝頭忽暗,密密麻麻鳥屎從天而降。
逃無可逃,臉上、腦袋、手、身上到處都砸中了。腐臭的氣息織成密不通風的網,鋪天蓋地襲來,每個人胃裡翻滾。
還有人想要拉弓驚退鳥雀,忽然一聲凶猛的虎嘯聲將人嚇的膽裂腿軟。
“有老虎!快,快跑!”
十幾人落荒而逃,鳥雀如蝗蟲過境一般從天而降,尖銳的鳥嘴和鋒利的爪子專門挑著人臉抓。
一群人頂著狼狽的雞窩頭,滿臉被啄的紅腫青紫,灰頭土臉的回到了楚家莊。
喜鵲領著一眾姐妹,興衝衝的回去了。
楚么坐在屋簷下拿藤條正編織小籃子,他手巧編織的好看。在山下用的柳條編,一個能賣兩文錢,不過籃子是他養母賣的,錢也是養母拿的。
“小么,要是你養母他們上山找你回去,你會回去嗎?”喜鵲決定問個明白。
楚么聽著有些訝異,“找我?”
他心裡第一反應有些奇怪,且抗拒。
喜鵲道,“是的,山裡這幾天都來一群村民,在找你。”
楚么低頭悶悶道,“我不想回去。”
“我自認為欠他們的已經還完了。他們從來也沒把我當家人。”
“我五歲開始就洗衣做飯喂豬喂雞鴨,到我十歲開始飯量增大,也隻管我一天兩碗粥,兩個洋芋。從來沒買過新衣裳,都是哥哥們不能縫補後的破布給我做一套衣服。”
“我懂事開始他們給我的,我在心裡一筆筆都記著,我給他們的我心裡也記著。算下來,我在十二歲就還完了。我比村長家的長工還不如,我不想回去。”
楚么聲音越說越小越沒底氣,像是有一群村民圍著他指指點點說他狼心狗肺養不熟的白眼狼一般。楚么臉色默默憋的通紅,手裡遍藤條的動作越來越快。
喜鵲一聽眼睛亮了,“你會讀書寫字?”
楚么搖頭。
“那你怎麽記得清楚一筆筆帳?”
楚么道,“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想一遍。自然而然就記住了。”
他們村子裡像他這樣抱養的有兩個。
小時候不懂事時,他羨慕另外一個比他大六歲的小姑娘。養父母給她買新衣買零嘴還送去上私塾。小姑娘也很喜歡養母,天天說長大後要報答。
但是在小姑娘十四歲時,她被賣給鎮上李老爺家做小妾了。小姑娘不從哭鬧,那養父母就一一數這些年為她做了些什麽,看熱鬧的村民說她該還養育之恩。
他養母聽見這熱鬧後,回到家裡就對他一陣吼罵,還說他是討債鬼,長大後要是像那個小姑娘,還不如現在就從她家裡滾出去。
那時候楚么才明白,原來這些都是要還的。
所以八歲開始,每天在楚家吃用的一切,他都記著。春天編小籃子,摘金銀花,夏天摘夏枯草,冬天從雪地裡挖貓眼兒果果,這些都是交給楚母賣錢。
能得多少錢他不知道,從村裡的小孩子口裡大概知道價格,也能估摸出能賣幾個銅板。這些,只是在他打豬草的時候做,其他時間他還要下地乾農活。
一年年下來,他早就還超了。
但他決定還到十八歲,畢竟楚家說是在冰天雪地裡撿到他的。沒有楚家就活不下來,也別談今後賺錢自己活了。
他努力想把肩膀挺直,他覺得自己沒做錯。
“對啊,小么,你都還完了。你做的沒錯!”喜鵲道。
楚么強撐的神情松快了,灰暗的兩眼一亮,抬頭確定道,“真的嗎?!”
“真的!”
喜鵲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說什麽養育之恩,那也得對方把你當孩子養啊,既然不把你當一家人,就無從養育恩了。就算從小在人家做長工那也包飯包住有工錢,這樣算算,那家人還拿著養育恩的說辭白佔你便宜。”
“而且,真正的為人父母是不會……你想想自己,你今後會開口閉口教育子女要報答養育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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