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離去後,施長淵撣了撣衣袖,回到之前的位置,便看見林泠整個人都縮在角落裡,緊緊地抱著懷中的東西。
“怕什麽?”
施長淵見狀,垂下了眼睫,放輕了語氣將人拎了出來,“又沒凶你。”
林泠哼唧了一聲,細數著施長淵的前科,“你沒有凶過我,但是摔過我的花盆。”
施長淵頓了一下,看向了林泠懷中的花盆,眼中殘留的情緒消散,伸手拍了一下林泠的額頭,“記仇。”
天子一怒,伏屍千裡。
其他人不知道哪得到的消息,上至高官大臣,下至太監宮人,也都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生怕惹了龍椅上的那位不悅,禍及家人。
而京城中不知不覺加強了戒備,晝警暮巡,宵禁提前了半個時辰,暮色剛至,城中的百姓就已經門窗緊閉。
一時間,風雨欲來。
但身處“暴風雨”正中央,最靠近施長淵的林泠卻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一切如常。
除了施長淵忙碌到已經許久沒有給小菌子澆水,菌子都快乾死了。
林泠掐算了一下時間,施長淵應該馬上就要下朝了,他捧著花盆,決定過去守株待兔,然後叮囑一下對方。
蘑菇是喜陰喜濕的,不澆水可不行。
林泠本以為自己慢吞吞地晃悠過去,會撞上大家下朝,但是很奇怪,通往金鑾殿的一路上都靜悄悄的,沒有來往的宮人,值守的侍衛全都低垂著腦袋,寡言而消沉。
“陛下,饒命!饒命啊陛下——”
金鑾殿上的慘叫在偏殿之外都能聽到。
“臣知罪,臣認罰!但臣對大律、對陛下的忠心不二,絕無異心,陛下明鑒啊——”
那大臣“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磕得頭破血流,血漬侵染了金鑾殿的大理石。
“饒?”
施長淵一步一步走下象征著身份的台階,走到了金鑾殿正中央,走到了那臣子的面前,語氣冰冷,“貪汙受賄,欺瞞不報,讓反賊有機可乘。”
“如何饒你?”
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慘叫,林泠在大殿的側門後,就算隔著好幾道屏風垂簾,也看見了那扎眼的血色。
他腳步一頓,就呆在了原地。
幾個身穿戰鎧的禁衛軍立馬上前,將這意識模糊的階下囚拖出了大殿。
斑駁的血跡伴隨著早已經喊不出求饒的嗚/咽呻/吟,從金鑾殿上,一路被拖到了宮門口。
血跡染過大殿門檻,青階石板,是明晃晃地警示,亦是絕對的震懾。
施長淵甩了甩手上的血跡,順德在雙手舉過頭頂,呈上一條手絹,但施長淵並沒有接過。
他重新一步步走回高台,鮮血染過白玉欄,染過權勢的扶手,最後落在龍椅之上。
“此案,眾愛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殿之中跪伏一片,無人應答。
順德見了施長淵的神色,大喊了一聲“退朝”,便跟在帝王的身後,丟下一眾臣子,從側殿離開。
可兩人才剛繞過屏風,掀開垂簾,就看見林泠抱著一只花盆,呆呆傻傻地站在門後面——
施長淵身形一頓,“你來做什麽?”
林泠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語氣如常地回答道,“來找你呀。”
說著,林泠將手中的花盆遞到了施長淵的面前,“你好久沒有澆水,蘑菇都要養死了。”
施長淵垂眸看著面前的少年,林泠本人沒有什麽感覺,一旁的順德卻緊張極了。
雖說陛下對面前的這位少年多有包容,但這正撞怒頭上……
順德偷偷地觀望,果然,面前的帝王並沒有接過花盆,而是語氣冷淡地反問,“養死了會怎樣?”
“我不知道哎。”林泠像是被問住了,呆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菌子,“我沒有把孢子送給別人過。”
施長淵見林泠神色猶豫,特意屏退了所有人,等著蘑菇的下文。
“唔……可能會失去修為,變回原形吧。”林泠見只剩下自己和對方,就小聲猜測著回答,“或者受傷?”
“反正,肯定是會出問題的,所以你絕對不能……不能馬馬虎虎!”
施長淵沉沒有想到,精怪居然可以如此輕易地就將自己的弱點送了出去,默了片刻,“那你還敢拿給朕養?”
“沒關系啦!”林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開口,將花盆又往前送了送,“你小心一點點,不會養死的。”
施長淵下意識想要伸手卻接,可他的手剛抬起的瞬間,就露出了手上的血跡,觸目驚心,瞬間就僵硬住了。
“你不害怕嗎?”
施長淵維持了這個姿勢兩三秒後,詢問道。
林泠歪了歪腦袋,還等著對方接收花盆,不太明白施長淵這句突兀的話,“害怕什麽?”
害怕殘暴的君主,以嚴刑酷罰,剝奪他人的生命為樂。
又或者,害怕將自己的弱點交到不足以被信任的人手中——
施長淵想了很多,但都沒有說出口,只是無聲地歎息。
“算了。”
說了也不懂。
這種單純的精怪,一旦信任了什麽人,就算真的養死了,被弄得修為盡失,怕也還覺得對方是不小心的。
施長淵招了招手,讓順德重新遞過手絹,在林泠的面前仔仔細細得拭去了手上的髒汙,絲毫沒有避諱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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