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這直切心意的尷尬, 回去一路,謝深玄幾乎不敢再和諸野說話,兩人一路沉默到謝府之外, 謝深玄甚至不敢同諸野道別,灰溜溜正要躥進家門, 諸野卻忽而開口,道:“趙侍郎說的話。”
謝深玄頓住腳步。
諸野蹙眉問他:“裴兄究竟看見了什麽?”
謝深玄:“……”
“裴兄雖口無遮攔, 可也鮮少平白胡言。”諸野立於馬車一側, 微微抬首, 看向謝府門前幾階台階上的謝深玄,問,“那日我……”
謝深玄忽而轉過身,看向這官邸過道的另一側,這動作幅度極大,充滿了刻意,卻也著實打斷了諸野將要出口的話, 令諸野不由同他一般朝那個方向看去——賀長松正斜跨背著小包,順著那街道一側走過, 看那身心疲倦的模樣,大概是方從太醫院內下值歸來。
謝深玄隻如得了天降的救星, 毫不猶豫提高音量,快步朝著賀長松走去,道:“表兄!”
諸野的後半句話被此事硬生生截斷,隻陰沉著臉站在原處,將那懾人的目光落在賀長松身上,難抑此中慍怒,想不明白這人怎麽會在如此緊要之時出現。
賀長松也沒想到謝深玄會這麽熱情,他嚇了一跳,再看諸野在謝深玄身後,心中的畏懼之意不由更多幾分,怔在原地不敢進退,謝深玄卻已朝他走了過來,毫不猶豫拉住他的胳膊,熱情道:“表兄,餓了吧?還沒吃飯吧?我們回去吃飯吧!”
賀長松:“……”
賀長松緊張掃了一眼諸野,恰好對上諸野那略顯冰寒的眼神,令他驚出一身冷汗,竭力想將自己的胳膊從謝深玄手中揪出來,可謝深玄實在用了不小的力道,令他難以掙扎,到最後也只能避開諸野的目光,硬著頭皮同謝深玄點頭,兩人如同見了鬼一般快速溜回家中,將大門牢牢鎖上後,賀長松才緊張松了口氣,扭頭問謝深玄:“你又怎麽得罪他了?”
謝深玄神色恍然,不住搖頭。
“……還要與他在太學□□事。”謝深玄深深歎了口氣,小聲說道,“這破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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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終於到了謝深玄該去太學授課的日子。
他對今日實在未曾報有多大的期待,畢竟這癸等學齋中的大多學生他都已見過了,也已經知道自己要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爛攤子——學生們一個比一個奇怪,太學內的先生又全都厭惡他,他還得同諸野在太學內共事,這日子他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他怕自己撐不過這個月,就得去尋皇上告退還鄉。
謝深玄原還將些許希望留在趙玉光身上,可昨日趙府一敘,謝深玄卻覺得趙玉光的情況也有些古怪,或許是首輔未曾領會他的用意,令趙玉光更覺緊張,可他若要去趙府,便還得再見到趙瑜明……謝深玄想起趙瑜明那笑,心中便全是消極的絕望,越發覺得朝中度日艱難,不如退休。
可此時此刻,他還不能離開太學,他還有自己的職責。
他只能竭力為自己尋找一些借口,想,昨日他去首輔家中時,首輔尚在官署之中忙碌,今日方能歸家,回來後大概也是滿身疲憊,難以接見外客,他今日或許不好去打擾首輔……
沒錯,此事需得留到明日。
明日之後,他再去趙家看看情況!
打定主意後,謝深玄趕早離了府。
他想這是去太學上課的第一日,他總得早些前往,尋先前教授癸等學齋的太學先生問問學生們的課業情況,他出門時天色方亮,不想諸野今日竟然也在門外等他,像是想同他一道前往太學。
兩人沉默著朝對方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而後謝深玄登上馬車,諸野策馬在前,似是已極為默契地忘記了昨日的尷尬,這一路,兩人再無交流。
伍正年也起了個大早,特意在太學之外等候,他老遠見著謝深玄與諸野一道過來,面上不由便掛了笑,樂呵呵同兩人打招呼,還伸手攙扶謝深玄下了馬車,這才扭頭看向諸野,問:“諸大人,您怎麽也來了?”
諸野:“……”
伍正年:“若我沒有記錯,今日沒有武科課程啊?”
諸野微一蹙眉,伍正年便自覺閉嘴,跳過這個話題,轉而扭過頭看向謝深玄,極自然地與謝深玄閑話客套,說:“謝兄,隨我來吧,學生們已經都到了。”
謝深玄:“……”
看吧,朝中人苦諸野久矣,這滿朝文武,可不只有他一個人懼怕諸野。
謝深玄跟上伍正年的腳步,走在伍正年身側,諸野落得遠了一些,在他們身後恰好能聽見兩人交談的距離,他不開口說話,謝深玄自然也落得自在,趁著還未到學齋之外,他先問了伍正年:“我還未知學生們的課業情況——”
伍正年身形微僵,像是謝深玄提起了什麽不該提起的話語。
片刻之後,伍正年回頭衝著謝深玄露出燦爛笑意:“謝兄,此事……不著急。”
謝深玄:“……”
謝深玄看向伍正年頭頂。
「這該死的破嘴!」
「整個太學,除我之外,怎麽就沒有一位先生願意來見他!」
謝深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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