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中午,趙瑜明帶來此處的東西便已全部售空,那熱情的大爺大媽們卻還圍在他們身旁,巴不得想要說成這門親事,一旁看熱鬧嗑瓜子的裴麟也跟著被帶上了,他對謝深玄等人而言,年紀雖還算小,可十八歲早已能夠成家,這幅年少明朗的模樣,自然也有不少人喜歡,若不是趙瑜明笑著上前救場,裴麟怕是真的要僵在原處,被人拉走了。
好在菜終於賣完了,趙瑜明尋了個借口,說明日還會來此處賣菜,才好容易將諸位大爺大娘送走了,他回過頭,打算收拾收拾這攤位,將東西搬回他的驢車上去。
謝深玄跟在趙瑜明身後,終於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指責,道:“你好歹也是禮部官員,在街上如此胡言亂語,就不怕他們發現你家中兩代為官嗎?”
趙瑜明眨了眨眼:“可我的確家貧啊。”
謝深玄:“……”
“再說了,此處也並非只有我一人如此。”趙瑜明道,“你再往前走一個街角,大概就能看見戶部的衛大人和太常寺的周大人,這兩人關系不好,連叫賣都要和對方競爭計較。”
謝深玄:“……啊?”
趙瑜明又道:“再往前繞些路,便能看見翰林院新來的那幾名修撰啦。”
謝深玄:“……啊???”
等等,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這不是西市嗎?
趙瑜明再這麽說下去,他都要以為此處是衙署的千步廊了!
謝深玄心情複雜。
他沉著臉色,不明白朝中的大人們怎麽突然就對上街擺攤有了興趣,還在想此事究竟是不是趙瑜明在胡說,可探頭朝著街道另一側一看,他竟見著了有位略顯眼熟的都察院同僚牽著毛驢從一旁路過,那毛驢背上馱了些藥材布料,二人對上目光,不過片刻停頓,他便飛速轉開了目光去。
可哪怕只有如此短短一瞬對視,謝深玄還是從自他頭上看見了一行大字。
「今日出門未看黃歷,怎麽一口氣遇上了謝瘟神和諸瘟神」
「完了完了,他們不會一人告我一狀吧」
謝深玄:“……”
謝深玄回過目光,看向身旁的趙瑜明。
趙瑜明笑了笑,道:“哎,沒辦法,上月俸祿發的是藥材,哪那麽容易賣出去啊。”
謝深玄:“……”
“這大人品軼低,還自己出來賣藥。”趙瑜明壓低聲音,說,“我方才提起的那幾位大人,十之八九是讓家中仆役來的。”
謝深玄:“……藥材?”
趙瑜明又搖了搖頭了,道:“朝中如此已久,只是謝大人不曾注意吧。”
上月……上月謝深玄受了傷,在家中躺著,莫說俸祿如何,哪怕俸祿不發他都不知道。
而以往俸祿如何,謝深玄自己也未曾過多注意,畢竟他不靠俸祿吃飯,這俸祿發或不發,對他而言都並不重要,他與其他同僚又從來沒有來往,那其他人的日子過得如何,他自然更不可能知曉。
想到此處,他不由又記起諸野家中那破落的宅子,這大宅修繕,需得花費不少錢財精力,諸野那宅子那麽破,總不會是因為朝中俸祿扣發,常常每月隻給些東西折俸,他壓根沒錢來修這房子吧。
謝深玄吸了口氣,轉頭看向諸野時,那目光中不由便帶了一絲隱藏的同情,小心翼翼問:“諸大人,此事……”
他猶豫著措辭,想著如何才能在不傷到諸野內心的情況下,問一問諸野俸祿的情況,可諸野顯是誤會了謝深玄的意思,他以為謝深玄忽而發問,是想弄清朝中諸位大人上街售賣貨物之事,他忍不住微微蹙眉,沒頭沒尾地補上一句:“此事自先帝已有,皇上知情。”
謝深玄:“啊?”
諸野:“本就是難處,沒必要再追究。”
謝深玄:“……”
諸野難得為他人說一句話,謝深玄有些驚訝,可卻也不免蹙眉,忍不住低語:“你將我當成什麽人了?”
諸野:“嗯?”
“此事若要上疏,也不該罵他們。”謝深玄說,“若歸根結底——”
那還是得罵皇帝。
可謝深玄心裡清楚,此事說是皇帝的過錯,可這對皇上而言,大概也只是無奈之舉,先帝立朝定天下,不過數年便駕崩而去,國中雖無戰亂之擾,可邊境處時常有蠻夷之族惹事,國內不過方太平了數年,國庫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充盈,皇上或許也沒有什麽辦法。
他擺了擺手,自行將後頭的話語收了回去,此事追究誰也不對,他沒辦法追究,到頭也只能歎氣,乾脆不再思慮此事,轉而去幫助趙瑜明收拾此處的攤位。
趙瑜明正將那支出小攤的架子破布往驢車上堆,見謝深玄過來,他還扭頭對謝深玄笑,道:“多虧了二位大人幫忙,今日收攤才能這麽早。”
謝深玄:“呵。”
諸野:“……”
“這樣吧,正好是飯點。”見謝深玄對他冷笑,趙瑜明倒笑得更加燦爛,“為了感謝二位大人,我破費一些,請二位大人吃頓午飯,如何?”
謝深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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