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深玄不免蹙眉,說:“年初小試,有這麽重要嗎?”
伍正年可同他說過,這開年小試,不過是個小考,連月試的難度都沒有,只是用來檢查學生們在春假時的功課的,學生哪怕考得再優秀,也不會有加分,既是如此,此事可沒有舞弊的必要,可若不是想要舞弊,嚴端林又何必要費心換下監試的官員,安插自己的人手進來。
“深玄,開年小試有多重要,你應當比我要清楚。”趙瑜明歎了口氣,說,“你是不是將此事想得太過輕易了。”
謝深玄:“這是何意?”
“此番太學改製,是史上獨有一回的特例,這開年小試,又是改製後的頭一次考試。”趙瑜明見謝深玄聽得認真,趁機端起桌上還未有人用過的茶盞,先抿了口臨江樓內上好的茶水,潤了潤唇,而後方道,“皇上很在意這首試的結果,也正因如此,才會特意令禮部官員前往監試。”
謝深玄微微一頓,挑眉道:“太學改製,是嚴端林在推行。”
趙瑜明又喝了口茶,道:“他為何會推行這改製?還不是為了能令那些同他千絲萬縷的世家子弟入仕。”
“所以這首試的成績,便是對他的佐證。”謝深玄輕輕叩了叩桌面,低聲說,“若考試前列均是世家子弟,他便有理由說這些世家之人,在才學上是遠勝於其余學子的。”
“這雖只是第一次考試,證明不了太多。”趙瑜明伸手偷偷摸向桌上的糕點,“可若回回如此,只怕他這歪論,便真能落到實處了。”
謝深玄冷笑一聲,道:“皇上總不是傻子。”
趙瑜明:“可若有太學數年成績佐證,就算皇上不是傻子……”
謝深玄:“……可朝中嚴端林一派的人,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趙瑜明:“唔……唔唔唔……”
謝深玄被這怪聲嚇了一跳,訝然回首,看向趙瑜明,便見趙瑜明一口氣往自己嘴裡塞了兩塊糕點,噎得厲害,有些說不出話。
謝深玄這才發覺趙瑜明借著通過說話的機會,偷了不少桌上的吃食,他沉默片刻,還是歎了口氣,推過桌上的茶水,讓趙瑜明先將那糕點壓下去。
他在後悔。
方才他怎麽想的來著?他竟然覺得趙瑜明不愧是首輔大人的孩子,這心思著實深遠,他很佩服。
這不純粹就是趙瑜明為了偷吃點糕點才做出的努力嗎?
趙瑜明嘴上說著那些話,腦子裡估計只有臨江樓的糕點吧?首輔大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孩子?玉光怎麽會有這樣的哥哥?!
丟人,他都覺得丟人。
雅間的房門再從外一開,諸野回來了。
謝深玄看著他,心中不由想起趙瑜明所說的那冊子,他有些心虛,不敢去看諸野,移開目光注意趙瑜明的情況,便見趙瑜明拍著胸口,好容易才將那口糕點咽下去,又喝了兩大茶,方勉強開口,道:“此事諸大人應當也已知曉,若是細節,深玄,你可以直接問他。”
諸野微微一怔:“什麽事?”
謝深玄看了看吃得正開心的裴麟,與擔憂看著偷糕點噎著的兄長的趙玉光,覺得此事或許不方便讓學生知曉,便搖了搖頭,道:“回去後再說。”
諸野也不多問,趙瑜明佔了他的位置,堵在謝深玄身旁,他不免蹙眉,乾脆也不坐下了,而是倚著窗去看外頭的江景。
臨江樓下處換作天街,這街道便在江水一側,入夜之後,此處有夜市,極為熱鬧,也是京中為數不多幾處不宵禁的地方,如今還是下午,便已有商販來此處布置了,諸野靠著看了幾眼,見謝深玄起身朝他走來,不由微微站直身體,也收回了目光,隻將目光停留在謝深玄身上,問:“何事?”
謝深玄本是想打探些消息,問問方才諸野可是同皇上告他的狀去了,可此事不好突兀開口,他只能委婉一些,先問:“皇上回宮了?”
諸野點頭,道:“娘娘花完錢了。”
謝深玄:“……”
好慘,真的好慘。
不知為何,今日聽諸野的口風,他總覺得今日之事,是皇后發現了皇上偷藏著的那些錢,這才特意讓皇上帶她出宮,來找些漂亮胡姬一擲千金,等花完了皇上攢了幾個月的錢,她便直接回宮,毫不留念,從頭到尾,只有皇上一個人受了傷。
謝深玄也靠在那闌乾上,支著下巴往天街上看,他已看不見皇上與娘娘的身影了,想來這兩人應該已是走遠了,他便歎了口氣,說:“我其實想不明白。”
諸野垂眸看向他,問:“什麽事?”
“皇上是天下之主,就算他不能挪用國庫,也總還有內府吧。”謝深玄微微蹙眉,“他動不了內府錢財?”
諸野歎了口氣,說:“也不是。”
謝深玄側眸看向他,等著他的解釋,而諸野注意到謝深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微微挺直了些身體,又不敢去同謝深玄對視,隻好仍舊將注意落在下頭的天街上,輕聲道:“皇上還算節儉。”
本朝畢竟新立,百廢待興,四處多得是要花錢的地方,內府大多已充作國用,留於宮中的少之又少,皇上自己拿來私用的,又大多交給了皇后打理,他自己想摳些錢下來屬實不易,今日這回出宮,只怕將他數月的銀錢都已經榨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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