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這船夫看起來不像是壞人,謝深玄往他頭上看了半晌,也不曾見著半點字跡,這人沒有要害他的心思,倒是不知道這蘭書特意邀他私下相見,到底是想要同他說些什麽。
謝深玄本就對蘭書滿心好奇,此刻也有些耐不住性子,站起了身,問那船夫:“蘭先生現在何處?”
那船夫戰戰兢兢在前為謝深玄引路,伍正年卻急忙邁步跟上,道:“謝兄,我同你一道去吧。”
他看小宋還未到湖心亭中,諸野不見蹤影,謝深玄又要孤身一人前往,不免心生擔憂,生怕謝深玄遇著危險,東湖畢竟已不在城中,上回謝深玄可就是在此處遇刺的,他可不敢拿此事去賭,還是陪在謝深玄身邊比較好。
謝深玄沒有拒絕,他與伍正年一道跟在這船夫身後,朝著一側湖岸走去,伍正年還在他耳邊不住低聲喃喃,道:“蘭書近來的確有些古怪,以往可不見他對他人這般熱絡。”
謝深玄不曾多想,他相信自己這能夠看透他人心中想法的能力,那船夫不像認識他,心中也不曾有半點對他的惡意,此事應當只是蘭書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同他說話,所以才邀他私下相聚罷了。
只是這船夫越發往偏僻湖岸走,腳下的路越發難行,令謝深玄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疑慮,伍正年卻反而覺得這樣才符合蘭書的性子,畢竟蘭書怎麽也不可能在人群聚集處同他們相聚,選的位置偏一些,當然也很正常。
待到湖邊的柳樹林中,謝深玄方見那岸邊停了艘約莫可容納三四人相聚的小船,船夫到了此處便站定了腳步,並不引謝深玄過去,而是同謝深玄說:“蘭……蘭先生就在那船上。”
謝深玄最後看了他一眼,他頭上仍不見有字,謝深玄方徹底放下心來,點了點頭,便朝那小船處過去了,伍正年隨在他身後,兩人一道到了湖岸一側,伍正年清清嗓子,換上他平日在太學內時對所有人都笑臉往來的模樣,喚:“蘭書?”
那船中有人應聲,可也只是答應,並無多言,謝深玄未曾聽過蘭書說過幾句話,他聽不出這聲音究竟是何人,伍正年也搖頭,隻覺這一句簡單應答,他實在實在難以判斷,想了片刻,也只是壓低聲音,同謝深玄說:“深玄,我先上去看看。”
謝深玄一怔,未及回應,伍正年便已想法子跳上了那小船,探身朝船篷之內望去,面上帶了兩分笑,道:“蘭書,原來真是——”
他話音未落,謝深玄忽地聽見身後極近處傳來腳步聲響,他還以為是那船夫,微微側首,卻見一名在大白日裹著一身漆黑的人正在幾步外,這模樣同上一回他所見的刺客極為相似,令謝深玄心中一驚,尚未回神,那人已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捂謝深玄的嘴。
謝深玄匆忙想要避閃,只是他本就不會武,今年來又是受傷又是生病,如今他連體力都較身體康健之人要差,眼前之人像是會武,他勉強躲過一下,而後便毫不猶豫撩起袍子,直直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奮力逃跑。
此人似是因他而來,他不留在原地,伍正年與那船中的蘭書反而要安全一些,而此處附近空無一人,就算出了事他人也不能察覺,可若他能逃得離人群近一些,他或許還能有些獲救的希望。
只是京城前兩日方下過雨,昨夜夜中也落了些細雨,岸邊的泥土難免有些濕滑,謝深玄的衣物與鞋子又都是極不適合奔跑的,偏偏那人還一直追著他,沒跑上多遠,謝深玄便沒了力氣,幾步踉踉蹌蹌,眼見那人已在身後,謝深玄忽而一腳踩上了岸邊的石頭,猛然腳下一滑,撲通掉進了一旁的深湖裡。
正朝此處努力跑著趕來的伍正年呆住了。
那岸上的黑衣人似乎也呆住了。
此處已可見遠處遊玩的太學生,全都怔在原處不知所措,似已有人朝湖岸邊圍攏過來,可卻沒有人準備施救,而那黑衣人朝路旁的柳樹林中一閃,已不見了身影,留下伍正年一人看著湖中明顯不會水跟秤砣一般要沉底的謝深玄,完全呆滯,陷入沉思。
伍正年沒有辦法,伍正年兩眼一閉,覺得自己這輩子積攢的人品與運勢,大概都要交待在此處了。
他不能慌。
他得先把謝深玄撈上來再說!
伍正年一把甩開鞋子,毫不猶豫也跟著跳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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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麟坐在湖心亭中,憤恨咬著筆頭,對著面前的白紙頭疼。
除了趙玉光、陸停暉這般寫文章信手拈來的學生外,幾乎所有人都同他差不多,滿面苦惱,早已沒了遊春的快樂,而裴麟又一向最對此事頭疼,他很快便走了神,聽見岸上似乎有些喧鬧,好奇往那邊看了一眼,便見湖水之中撲騰著兩個人,裴麟不由一愣,再定睛朝水中一看。
等等,那好像是謝先生和伍先生。
裴麟將手頭的紙筆朝邊上一丟,毫不猶豫朝岸邊狂奔過去。
謝深玄已經要沉底了,伍正年看上去好像也沒好多少,裴麟撲通跳進水裡,正朝伍正年遊過去,卻見伍正年拳打腳踢在水中胡亂撲騰,維持著勉強又精妙的平衡,正努力朝著他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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